大年三十这一天,京城又下起了雪,白皑皑的景象随处可见,即便天气冷得叫人哆嗦依然阻挡不了百姓们过节的喜悦心情。城里城外无一沉浸在过节的氛围当中,老人们忙碌地准备过节的晚宴,孩子们穿上了新衣服追三逐四地玩耍着。与此相比,郊外竹林里就显得孤清许多,三个墓碑距离不远地并排立着,除了这漫山的竹子相伴,还有那呼啸哀号的风。
她特地等雪停后才出门,这个时候身体已经很差了,加上肚子已经八个月大,走起路来显得比较艰难,还好有莺莺一路扶着,否则地上的雪非让她滑一跤不可,她隔三差五就来拜祭,所以坟墓的四周很干净,一根草籽都没有,不过现在却被雪积了薄薄的一层.
“苟哥,知道你最怕冷,我应该给你搭一个草棚才对,不过现在身体不行了,如果我还能挨得过三月份的话一定会给你搭草棚。”初一蹲在墓前边铲雪边说,视线对上碑刻的醒目的大字:兄邹苟之墓,仿佛看到他活生生在眼前一样。
经历了太多变故,她的心情已经变得很平和,很安静!耳边隐约传来莺莺的抽泣声,她将视线转到莺莺身上,刚刚她在另一座墓前摆祭品还好好的,这会儿却悲伤得抹起眼泪来了。
“在表姐他们面前哭什么?也不怕被他们笑话。”莺莺拜祭的正是苗沐蓁和安少澜的墓。
“谁让小姐你总说浑话,莺莺每次听了都觉得难受。”
身边曾经有很多的朋友,可是到最后却只剩下莺莺一个人伴她左右,莺莺待她剩过亲姐姐,她所经历过的一切莺莺都看在眼里,所以她最晓得她的脆弱和悲痛。只要她稍一说点不吉利的话莺莺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忐忑不安。初一露出调皮的笑安慰莺莺道:“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肚子里的孩子是猴子转世,我想我还得被他折腾好几年呢!”
莺莺哭得泪汪汪的眼睛转望向她圆润的肚子突然就止住了眼泪答道:“他才不是猴子呢,小姐的孩子肯定是世上最聪明最漂亮、最懂事的孩子!”
初一皱起眉头假装嗔道:“孩子还没出生呢就这么护着他,即便我已经打算好做一个严厉的额娘只怕到时候也会被你给宠坏了。”
“我恨不得天天宠着他呢,看着你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我也天天都期盼着他赶快出来。”有了孩子后你也就多了一份牵挂,少了一份伤心。
和莺莺说了小半天的话,墓碑上的雪也扫干净了,她特地在大年三十这一天来拜祭他们,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马车往山下去,在车上已经明显感觉车走得很慢,大概是车夫考虑到她身体的问题,初一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很多地方都披上了雪白,路上偶然看到两个猎户在前面慢悠悠地边走边闲聊;一个身穿厚厚的棉褂,头上戴着虎皮毡帽,肩上扛着一把矛,手上拎着几只野鸡野兔;而另一个身穿厚厚的长棉袄,头上也戴着普通毡帽,左肩单背着一把有些年月的弓箭,手里也拎着几只野兔。
“刚听孩儿娘说今天纳兰府办喜事,她到城里时就赶上时候大派粮食,孩儿娘分得一袋米和一两银子呢。”穿棉褂的猎户语气略显高兴地说道。
“有这么好的事儿?早知道就让我家娘儿们跟你孩儿娘一道去了!”穿长棉袄的猎户略显失望地叹道。
“兄长莫要失望,纳兰府是京城屈指可数的官家,这次又是给纳兰公子娶妻,肯定会大办一场,你一会儿再去一趟城里肯定还有东西可领。”
“呵呵...这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况且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也就沾沾这官家的喜气。不过话说回来,纳兰公子不是已经娶过夫人了吗?我好像记得他娶的正是已故前内阁大学士徐乾学的孙女,而纳兰公子又是徐前大学士的学生。”
“你说的没错,他之前娶的的确是内阁大学士的孙女,不过自从大学士去世后徐家后继无人,越渐衰败,大学士的孙女虽嫁进纳兰府,但听说她行为不似一般深闺小姐,常常做出一些有违常规的事,还听说她和贼臣之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就因为如此纳兰公子已经把她给休了,现在娶的是两广总督佟大人的女儿。”
两个猎户的话像针一样刺进初一整个身体里,虽不流血却已承受数倍的痛,过去的悲痛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它深埋起来,不想再去触碰,没想到今又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脑海中倒带着爷爷死时的模样,表姐自尽时的模样,苟哥凄惨躺在地上的模样,还有凌风抹剑自尽的模样。
“车夫,走快点!”莺莺声音高扬,语气显得微颤得很,她呵令车夫走快点,深怕两个猎户再多说一句令她家小姐受刺激的话。
可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即便她再怎么逃避现实,可它还是会硬生生存在,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它!
“莺莺,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吧?”懦弱如她,连那个名字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小姐......”莺莺早就从别人口里听来了消息,但怕小姐受打击所以一直不说。
“他竟如此绝情!休了我之后半年不到就另娶他人,男人啊!果然......”她深深提上一口气,又重重叹出了这口气,却猜不明是绝望还是释怀了。
这时肚子传来阵痛,不似平日孩子踢胎的那种感觉,阵痛一波一波袭来,越来越痛,她的身体本来就已经羸弱不堪,剧痛一番后她身体支架不住倒在莺莺怀里。
车夫用最快速度赶到了城里,她躺在莺莺怀里显得有些痛苦,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马车经过东大街直奔医馆而去,莺莺时而探出帘外催促着车夫快点。车夫勒赶着马儿,语气也变得着急了起来,两个车轱辘辗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响亮,隐约听见整齐的锁呐声从远处向这么方向而来,初一觉得这种锁呐声似曾相识,然而肚子绞痛难当,使得她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想。
马车和锁呐声越来越接近,车夫忽然拉紧了缰绳,莺莺感到不耐烦地探出头一看,初一感觉到莺莺身体有瞬间的僵直。
“发生什么事了?”初一气若游丝。
“没、没事,咱们的马车挡着人家的迎亲队伍了。”莺莺马上缩回身进马车里。
迎亲队伍?难道是他迎娶佟家小姐的队伍吗?
“让我看看。”刚还绞痛难忍的肚子在此刻莫名的平复了下来。
初一掀起车帘,远处正有一片红色的迎亲队伍正朝这边走来,百姓爱凑热闹,两边道路都是人海,只有她们的马车如此不识趣地挡在了路中间!初一一眼就认出了在迎亲队伍里骑着宝马,身着一身红色新郎服的纳兰容若,看到他那一眼后心里那片平静的湖又起了波澜,这样的本事也只有他能做到了。迎亲的护卫过来把车夫赶走,纳兰容若虽在远处却也被吸引注意到了,马车正在调转方向,某一瞬间他和她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他的表情起了异样,她也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他没有追上去,目光一直锁定着她那辆渐渐离开的马车。
初一的胸口像被枪口堵住了一般,她一阵心酸,暖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小姐!你的眼睛……”莺莺惊呼。
眼睛怎么了?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涩痛之感,抹了脸上的泪水才惊异起来,眼泪竟是血泪!可能眼泪流得太多了,以致眼泪流干……
马车后远方传来轰动,初一心感不妙从帘子外探头一看,刚才热闹围观的百姓已乱成一片向四处逃去,红色迎亲队伍里多出一群穿黑色衣服的刺客,纳兰府这次迎亲并没有带上精锐护卫队,迎亲的都是家丁随从,防卫能力大大减弱,初一看到容若有危险全然忘了自己有身孕,立即下了马车向他而去。
“不要过来!!”容若最在乎的却是她的安全。
容若和刺客正在搏命打斗,佟家小姐缩在花桥里不敢出来,眼看刺客要对新娘子下手,容若分身无术,随从们一剑便被拿了性命,新娘子危在旦夕,初一毫不犹豫地挡在花桥面前,刺客看她是个女流之辈,还大腹便便,本不想伤害她,无奈初一执着地挡在花桥前。
“自不量力!”刺客把她推出一边去。
初一身体笨重,身体也不好,经他那么使力一推肚子便绞痛不已,她的脸色发白,面部痉挛,而且感觉下体有液体流出。
“小姐!”莺莺穿过满地的尸体跪倒在她身边,满脸是泪。
“初一!”容若一剑结果了围堵在身边的五个刺客。
眼看新娘有性命之忧,初一又几乎昏厥,容若隔空射出手中的长剑将花桥前的刺客身体刺穿,桥内的新娘被吓得尖叫一声便没声音了。
“初一……”容若解除危困后奔到初一身边。
初一裤子已经染上了鲜血,她的脸色白如张,表情痛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初一……初一!!”容若心慌得无所适从,抱着她心痛难以自控。
初一心想,如果当年不曾落水,就不会穿越到清朝变成初一,如果当年自尽成功,或许就不会发生这许许多多的事……这一刻,是要落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