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良想着过往,头愈发低沉,心绪难宁。
“忍着。”
突然,屋内想起爷爷苍老的声音,在云良眼角的余光里,爷爷的身形动了,不知何时爷爷的手上出现了一根两指粗细的藤条。
见此云良也是心领神会,当下脱掉衣衫半裸着身子,像是已经做好准备。
虽然这种事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但是曾经时有发生。
转过身,云良闭上了眼睛。
很快,屋内响起了紧凑有序的声响,每响一次,云良那张稚~嫩的脸蛋都会引起一阵轻微的颤动。
啪!
啪!
啪!
一...二...三...
...十八...十九...二十
云良在心中默默地数着。
藤条在空气中挥舞,响起二十下脆响,还有空气被切割的声音,但没有一声痛哼响起。
他挨了二十下,也不知这是第几次,更小的时候调皮捣蛋也没少挨,只是记忆中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动手打过他。
云良一直低着头,若此刻抬头就能看见,爷爷眼角附近那无数道干裂的沟壑已经湿~润。
由于没有其他声音,那二十下脆响并不显得如何凄凉,也没有哀伤。
挥完二十下,爷爷放下了手中的藤条,像是用尽了所有气力,仿佛又苍老了些。
“再罚你跪一炷香的时间,好好反省。”
说完,爷爷深深地望了一眼云良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他何尝不想给云良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那样的生活前提是......活着。
每每想到此处他总会责怪自己,突然间眼眶的泪水挣脱了控制欲夺眶而出,他连忙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的失态。
当稳定情绪后,爷爷回身扶起云良并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披在他身上,目光中满是慈爱,丝毫不见刚才的严厉。
“良儿,你还小,有些事爷爷尚不能告诉你,这两年的日子虽然太平,但你不可松懈,危险往往会在你大意时出现,切记,切记。”
他轻抚着云良的小脑袋,微微叹息,又继续道,
“爷爷明白,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这都是你的命,有些事打从你出生时就决定了,也怪爷爷没本事没有将你照顾好,无法给你安定的生活,但你必须活下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对,活下去才能替你爹娘......”
刹那间,爷爷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因为他想起了一些难忘的事,一些不开心的事。
两个尖锐沉重的字眼刚到嘴边硬是被他吞了回去,他不想看着自己刚满十二岁的孙子活在仇恨的阴影中,至少让他有个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童年。
接着,爷爷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瓷瓶,在云良背上的伤口处撒上些白药。
“桌上有些吃食,你也该饿了。”
没等云良答话,爷爷便独自走出了屋子,抬头望向远方那片红云翻滚的天际,浓眉微蹙,然后离开。离开时显得有些匆忙,最后屋里只剩下云良。
今天天没亮云良已起身赴约,心思全在这上面,竟忘了吃些东西,饿着肚子便跑去与人打架。
此刻想起,顿时觉得饥饿难耐。
果然,屋内角落一头的方桌上放着一只土碗,被另一只土碗盖住。
打开,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的食物,还冒着腾腾热气。
“嗯?!......又是这东西。”
原本胃口大开的云良在看到碗里的食物后,精神顿时萎靡下来。
他不知道碗里的东西叫什么,但他吃过几次,且记忆尤深。
这东西口嚼着像野山芋,外形似手掌,虽说闻着香气怡人但入口却是又苦又涩,最大的优点或许只是能填饱肚子。
他内心经过一番挣扎,然后鼓起勇气,以虎狼之姿将它塞进嘴里。
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吃的是许久未尝的美味,可谁能料到,他只是不想让食物在嘴中停留过久,哪怕是片刻的时间都是煎熬。
连过惯了贫苦日子的云良都无法忍受这食物的味道,其难吃的程度可想而知。
食物刚咽下肚还没来得及消化便有一股暖流从腹中扩散开来,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之后身上的皮肤开始变红发烫,此刻的云良仿佛成了一个小红人,力气源源不断的涌出,打架的疲惫更是一扫而空。
对这件有些诡异的事,云良并未在意,多次“品尝”的经验令他早已习惯这般不寻常的现象。
说来也奇怪,他从未看到村中其他人家里的饭桌出现过这种食物,但一想到它难吃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时便释怀了。
因为他知道家里穷,饭桌上出现什么都属正常。
也不知这东西是从哪里挖来的,爷爷每次外出一段时日便会带回一些,每每吃下便觉全身热流涌动,说不出的温暖。
他从小体弱多病,但自从吃过几次这种掌形山芋后,情况有了明显好转,虽然外表依旧消瘦,但体质增强不少,气虚体弱的症状消失,感冒风寒一类的小病也再没有出现。
因此,即便这东西再难吃,他仍会强忍着吃完,甚至将碗吃得干干净净。
填饱肚子后他又回想起刚才挨打的一幕,不禁有些失神。
爷爷的严厉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过分,而云良却深知爷爷对自己的疼爱,爱之深责之切。
虽然爷爷将他扶起,没有让他继续跪着,但错了就是错了,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惩罚。
于是,他又跪下了。
在旁人眼中,云良的确有些执拗,有时候认定的事任凭他人再三劝说都无济于事,或许只有爷爷的话能让他妥协。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算长,云良静静地跪着,似乎在认真地思考什么。
后辈伤口处原先火辣辣的刺痛已经消失,更不可思议的是本该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结痂,正有愈合的迹象。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背部的伤口竟已愈合小半,是因为爷爷所上白药的效果神奇,还是因为掌型山药之益,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不得而知,但此等恢复速度绝非常人所能办到,若是被外头的村民看到此景,说不得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而云良却没有这份自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体上所发生的一切。
若是哪一天被村里人当作妖怪绑起来时,他定然难以晓得缘由。
孩子的秉性三分看天性,七分靠环境。
多年的漂泊生涯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云良,而影响他最多的当然是他的爷爷,他低调、隐忍的性格并非一时的结果,若不是余刚的话直戳他心中最深的痛处,他也决计不会动手。
云良从来没有见过父母,那两道模糊的身影或许只能在梦中出现,温暖而神圣,不容任何亵渎。
然而父母的形象在其脑海中毕竟虚幻,而爷爷是他真实且唯一的依靠,即便被爷爷打的皮开肉绽,他也没有丝毫怨恨,仅仅有些难过罢了。
他们在小湾村渡过了两年平静安宁的日子,这也是他童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爷爷的严厉自有他的道理,不过行~事未免过于谨慎,他方才想对爷爷说来着,不过他知道那会使爷爷更生气,最后也没有开口。
想想爷爷临走时那几句话,他倒是能领会一些,他们多年的漂泊定是在躲避什么,或许是仇家,又或许是其他什么,那必定是极为可怕、危险的存在。
细想之下,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大意了,安宁只是暂时的,他连自己多年漂泊的原因尚不清楚,却自以为是地放松警惕,实在有些愚蠢。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哄闹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家快来,听说海上漂来个奇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