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便是元小令的最好写照。一跨过漭河,她立刻欢快起来,清早与梁夫人辞行,便同月重影向阳谷关而去。数日未归,阳谷关俨然由当日的破败关隘转变为军事重镇。营地如层峦叠嶂的山峰密布,士卒里里外外巡营防守,兵力也由当日的千余人增至两万。当日林帅殒命,兵权归至平北将军路修远手,他一路势如破竹,直攻狼王东陵壑军中。彼时狼王恰好回大鼎城登基,其麾下将士被路修远尽数斩杀。
斥候营一早便发现了二人的行踪,副将沈英一马当先,于马背上一跃而下,耸了耸鼻子,道:“恭迎元小姐、月公子回营。”
林书韵为国捐躯,两位参军下落不明。沈英的斥候营作为先遣部队,跨过漭河深入敌营,却并未找打二人的踪迹。那几日平北将军彻夜难眠,焦躁得嘴唇干裂。犹记得他负手而立,道:“你可知道那两位参军的身世?”
沈英摇头,“属下不知。”
“元晓乃丞相元中越之女,小白是建熙城太守的独子。”路修远独立案前,身影孤寂落寞。
恐怕连孙岚也不知道二位参军的来头,他虽以死抵罪,却陷平北将军与不义。若是二位参军有个闪失,恐怕元、裘两位大人会直接向平北将军发难。沈英与孙岚相交数十年,唯有独饮一杯烈酒,愿他一路走好。
徐让正在营外巡逻,便见白爷领着女装的元爷投军而来。数日前,大小姐为主帅之时,他们也是这般前来,而今大小姐身死,军中帅印已交给平北将军。若是当日他将元爷的行踪一分不差地向公子禀报,是不是大小姐便不会受难?想到此处,徐让心塞地厉害,兀自绕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放飞一只信鸽。
数日不见,每个人心中已经历了沧海桑田。林书颂白袍如雪,举手投足间多了稳重,一张沉默的面容愈发与翎羽公子相似。他的眼睛在元小令身上游走了许久,她穿女装的样子他并不是头一次见,可他却头一次知道她是个女人,不甘的眼眸颤抖着移开,他赌气道:“路帅已在营中恭候多时。”
元小令瞧着他别扭的样子,心中却生出酸涩来。从前,林书颂一口一个修远大哥,而今却如此冷漠疏离。彼时在皇城之中,大殿之内,他跪地请恩,欲北上抗击东陵军,而后却获封禁卫军统领,留在皇城。纵是元小令不谙朝政,也看得懂贵妃路宛然的挑拨与责难,林书颂呆在京中尚可以安然无恙,而今远赴西北,彻底离开了林书落的庇佑。
月重影轻咳一声,示意元小令回过神来。原是路修远已大步行至二人近前,冷峻的面容下难掩激动之情。
“小白,小令。”路修远唤道,他灰袍银铠,身姿挺拔。
元小令抬头看他,路修远眉目清晰,西北的风霜将他的侧脸刻画得愈发俊美,离她那样近,又那样远。她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九死一生,好在又见到你了。”
路修远被她豁达的情绪感染,紧绷的面皮露出了缓和的神色,“你们远道而来,先去歇息。”
月重影淡淡将一个好字拉的极长,而后道:“东陵宫变,狼王身死,新王东陵佑已至漭河对岸。”
一时间帐中的三个人皆没了声响,路修远的表情并无半点变化,唯有紧握的双拳透露着他此刻的隐忍。东陵国中巨变,借此机会挥师北上乃是最好不过,但元小令心中对战争却又有些抵触,索性对不予表态。奔波数日,她此时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热水澡,一张温暖的大床。
这一睡天昏地暗,悠悠转醒之际,恍然自床边看到一个人影,元小令柔柔眼睛,将眼前之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半晌,她望着他桃花般的眸子,咧了咧嘴,“你怎么来了?”
容颜无双,丰神俊逸,翎羽公子以白玉折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不欢迎我?”
元小令伸手拨开他的扇子,长舒了一口气,“大学士亲临,怎敢怠慢!”
“长姐身故,西北告急,陛下御驾亲临,不日将至。”林书落娓娓道来:“只是……长姐之事,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元小令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几圈,想到月重影亲见林书韵被东陵鹰王所救。她知晓二人颇有孽缘,若是说与他人听,定会将林书韵当做为情投敌的叛逆。因而在见到路修远时,她依然守口如瓶。
“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元小令道。
“长姐是不是在大鼎城中?”林书落的眸子好看似女子,睫毛盈长,瞳孔幽深。
他漂亮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心里,教她忍不住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全抛出去,“嗯,我虽未与她相见,却知道她很安全。”
“这便好。”林书落唇角轻挑,笑得和煦。可这笑容在元小令看了,却像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他低下头,轻柔的呼吸拂过她的面容,“此去数日,想我了没有?”
果然没个正紧,元小令将自己藏在被子里,“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还不起来吃饭?”竟是月重影戏谑的声音。
元小令正觉得奇怪,被子便教人掀开,一阵冷风钻进衣裳里,冻得她打了个喷嚏。罪魁祸首笑眯眯地看着她,拢了拢她的衣襟,“方才我看到一位翩翩佳公子翻墙而出,莫不是夫人背着我偷人?”
元小令脸上一红,“谁是你夫人?”
“亲都亲了,还说不是?”月重影挑眉看她。
“此一时彼一时,还不是为了逃难……”元小令嘟囔着,唇角便落下了轻柔似羽毛的一个吻。
他在她耳边轻笑,“不论此时彼时,我都是一样。”元小令一张脸炽热似火,任由他将她揽进怀里,一亲芳泽。
吃过晚饭,元小令在营地里走了一周,发觉各处皆备森严,似是不日便有行动。回帐之时便见林书颂长袍铠甲,迎面而来。
“林副将哪里去?”元小令问。
“我……”瞧清楚来人,林书颂顿觉在营里与一个女人搭话实在不妥,无视眼前之人,大步离开。
“且慢……”元小令拦住他,“我素知你不待见我,可此时大敌当前,如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林书颂回头看她,此时天色已晚,火光莹莹,映得她明眸皓齿,愈发清丽。元小令一个女子尚且坦荡荡,他一个大男人别扭个什么劲?联想到二人同在荼罗山剿匪,林书颂计上心来,“东陵人屯兵对岸,今夜有渡河的计划,我奉命前去阻击,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阻击敌军?元小令来了精神,毫不犹豫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