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重影正在此处招蜂引蝶!元小令双手叉腰看了半晌,忽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远处吃草的小胭脂听到久违的呼唤声两耳微动,仰起脸便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女主人。
小胭脂大喜,撒开蹄子欢快地奔跑起来,一边奔跑一边喘着粗气,扬起地上的杂草,踢起不知名的小花,赤色的马尾在明媚的阳光下飞扬跳跃。
两个女子正在打趣月重影,便见一匹汗血宝马向她们冲来,一时花容失色,“哇哇”地叫了起来。
月重影双目微动,霍然站起,上前一步抓住两个女子的手臂,迅速后退一步。小胭脂似是没有发觉眼前之变,旁若无人地奔腾而过,还不忘嘶吼两声。
两位姑娘早就吓得花容失色,见那匹马忽然停下,低着头任凭不远处的年轻女子抚摸,那女子身形窈窕,正向此处瞧来……
二人一前一后,半晌无言。
“你吃味了?”月重影策马而行,眯着眸子徐徐跟在元小令身后。
“哪有,我不过是助你一臂之力!”元小令挺直了身板,这让她看上去既优雅又从容,“英雄救美的感觉如何?”
月重影抬高了声音,啧啧赞叹,“不错,尤其是窈窕佳人。”
好个月重影,果然在外招蜂引蝶,元小令冷哼一声,扬鞭远去。
一连三日,他们从热闹富足的荣安城出发,路过军事防御严密的城郭,住过人口密集的富饶小镇,直到这一日傍晚,所见的景色便与先前大不相同。
月重影笑望着眼前之人徜徉在一处平和宁静的景色当中。远远望去,金灿灿的麦浪像是锦缎织就的绒毯,清风拂过,水波一样荡漾翻腾,发出“哗哗”的声音,教人觉得这一日的疲劳顿时烟消云散。
好大一片麦田!
元小令勒马驻足,俯身采起几只麦穗,硕大而饱满的麦粒几欲喷薄而出。此时已是收割的季节,可泱泱似海的麦地里竟然看不到一个劳作之人。
“荣安城虽是一片歌舞升平,可仓平国早就满目疮痍。”月重影微微眯起眼,像是眺望着远方。遥远的北方似是有几处民居,可是却无半点声息、看不到一丝炊烟。
月重影行至她身侧,“走罢,去看看更为荒凉的边陲小镇,也算你这一遭不白来。”
不久之前,元小令还陶醉在一片麦浪之中,此时回头,却见夕阳越发低沉,荒无人烟的麦田中,有几个稻草人穿着破烂的衣裳,滑稽地站在中央。偶尔飞来几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嘎嘎”声,竟像是人类的笑声。她心中五味陈杂,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语不发地跟着月重影,又走了一个时辰,墨一样的夜色渲染开来,空旷的、黑暗的、杳无人声的空间竟教人觉得恐怖。
不知又过了多久,恍终能看到前面有一座破败的小镇,闪着一两点灯光,倒像是有人。
“这是淮水县。”月重影缓缓前行,晚风扬起他的长发,墨色的发墨色的衣,愈发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此处恐怕是我们路过的最后一地,越往北走,越是人迹罕至。”月重影挥动马鞭指向道路的不远处的客栈,“我们先找地方歇脚,明日一早便找几身衣裳来给你换上。”
元小令那日本是跳墙而出,身上仍穿着华贵的宫装,谁知一路上越走越远荒凉,繁复高贵的宫装与苍凉的北地有些格格不入。不仅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作为女子来去军营,她思索了一会儿,“我这便去买两身衣裳,很快回来,不会耽误明日赶路。”
“也好。”月重影瞧了她一眼,只见名贵的三眠蚕丝外衫上,斜挂着几缕麦穗,分明是华贵无双的精工绣品,偏被她穿得这般狼狈,不由笑道:“我陪你去。”
“不必!”元小令回答地极快,除了买衣裳,她还要买一匹白布,掩饰自己的身材。
月重影的目光自她脸上飘移而下,在那一马平川的胸口停住,他嗤笑一声,“还不快去。”
元小令瞧出他眼中的古怪,不由拢了拢衣襟,转身便逃。淮水县是他们今日看到最为“繁华”的地方。元小令找到最近的布庄,太阳早已落山,四周黑黢黢的,布庄的老板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娃娃正要关门。
老板娘见到有客人来,好心地帮她挑了两身衣裳,上下打量道:“姑娘是外乡人罢?”
元小令点点头,“是啊,不想这偌大的淮水县,竟然如此安静?”
老板娘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脸上却有了淡淡的皱纹,她低叹一口气,“这里的男人都去西北打仗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
老板娘的儿子抓着母亲的衣裳,躲在她身后,好奇地探出脑袋来瞧她。元小令不知说些什么好,沉吟半晌,伸出手摸摸小家伙光秃的脑袋,“真可爱!”
小孩听懂了她的夸赞,圆圆的脸蛋上渐渐浮起甜甜的笑容。
“要是个女娃娃该多好。”老板娘脸上神色难辨,像是叹息,又像是悲戚。
元小令自怀中取出钱币,放在老板娘手中。老板娘张了张口,“姑娘……你换了衣裳再回去吧。”
元小令瞧瞧自己身上的华丽宫装,再看看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色,心想小白恐怕还等着她吃饭,于是摇摇头,“谢谢老板娘,不必了。”
老板娘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姑娘长得真好看,可是夜半三更的,可别在镇里晃悠,外面危险着呢!”
西北战乱,淮水县的男丁皆去参军,偌大的县城恍若一座女儿国。元小令心中不忍,便又多给了她几文钱。老板娘先是一愣,忽然对着她远去的身影道:“姑娘,一路上千万不可多管闲事!”
元小令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见布庄大门紧闭,竟是打烊了。周遭的店铺黑压压一片,也已关门。元小令怀抱着两身衣裳、一匹白布,飞身上马,徐徐而行。
夜里的淮水县冷清至极,这冷清之中带着一点死气沉沉。暗夜里,民宅里隐隐约约偷着些星星点点的亮。宽阔的街道冰冷而空旷,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有行人匆匆抬头,看了元小令一眼,露出惊讶的神色,却又匆匆离去。
元小令不明所以,总觉得这淮水县有些古怪,忽然一声女子的哭喊,惊得她魂不附体。定睛一瞧,街道的尽头,三五个男人正将一个女子逼至角落,形容猥琐,动手动脚。
她的心中“腾”地升起一团怒火,正欲策马便向前方冲去。耳边忽然闪过老板娘那句话,“姑娘,一路上不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多管闲事!”
小白不在身边,她又能做些什么?猛地拉住缰绳,元小令有些犹豫,小胭脂原地踟蹰不前,静待主人的命令。女子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她仿佛看到她衣不蔽体,奋力挣扎的模样。
同为女子,再也荒无人烟之处受人凌辱,元小令如何能视而不见?
她狠狠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右手奋力挥鞭,向着巷子深处策马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