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元小令还想辩解什么,却被顾姣姣打断,“世上的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你的夫君,一种不是你的夫君。”
元小令被驳得哑口无言,隐隐觉得姣姣姨娘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如此说来,所谓友人,终将归为“别人的夫君”。而元小令此刻,只有一件事想要弄清楚,既然月重影答应过她婚事作罢,为何出尔反尔?
元夜提着灯笼恰从此处路过,顾姣姣见状娇俏地唤了一声,“大总管。”
元夜抬起眼,并不答话,却在看到顾姣姣胸前的一抹春光时低下了头。
“大总管,我说的对么?”顾姣姣笑意正浓,灼灼的目光定在元夜脸上。
“我……我。”平日里口吃伶俐的元夜竟一时懵了,只见元小令冲出屋来,箭步如飞,绣鞋上的一簇璎珞随着她的步履上下翻飞。
“我去看看小姐,几位姨娘慢聊。”元夜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开溜,徒留顾姣姣一人立在院中,面容上隐隐多了悲戚。
月重影刚在客房歇下,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由披衣起身,出门察看。
元小令正欲敲门,房门忽然大开,月重影毫无征兆地站在她面前,只着了单薄中衣,墨色的长发垂肩,与漆黑的夜晚融为一体。
半夜三更,她为何而来?月重影心中疑惑,却因眼前之人的妆容一时忘了开口。
这还是他第三次看到她穿女装。
第一次,荼罗山的艳俗的打扮实在不堪入目;第二次,他尚未看清便被她压在身下……
月光下,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弯弯的柳眉像是天上的月,如墨的黑瞳泛着盈盈水波,秀鼻朱唇,纤腰乌发。她的容貌,在士族女子当中,算是美的,可这美丽之中,却带着一丝恼怒。
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失神,元小令愤怒的挥舞着拳头,“小白,你答应过我婚事作罢,为何出尔反尔!”
元小令学了些皮毛的功夫傍身,一拳一拳下去,打在月重影身上“砰砰”直响。
月重影连连叫苦,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入手细腻丝滑,教人舍不得放手,“你不要恼,听我解释。”
“解释?”元小令琉璃般地眸子轻轻流转。
“你可记得我父亲大寿之前,我曾给过你一只锦盒?”月重影直直望向她的眼睛。
元小令有些心虚,那锦盒,月重影曾告诉过她,“赠与不赠,全凭你自己决定”……可是她却将他的话抛之脑后,亲手将锦盒送给了裘夫人。
她还记得当日裘夫人欢愉的神色,月重影吃惊的模样,她惊慌道:“那锦盒之中究竟是何物?”
月重影笑了笑,“庚帖。”
庚帖!短短两个字,却将元小令惊得魂不附体。爹爹果真背着她,去给她合八字了?
“我没想到你亲手将庚帖交给了母亲。”月重影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不由生出些不痛快,“既然你不愿意,我退了这门亲事便是。”
原来是竟是因为她的粗心大意……可是她堂堂相府千金,居然被人千里迢迢地退婚,真乃奇耻大辱,这教她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这婚不能退!”元小令愤愤道:“要退也得由我退。”
“好。”月重影轻笑,“既然我欠你一个人情,此事便由你做主。”
元小令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方才,她仿佛看到小白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她不由抬起起脸庞,在月光下露倔强的神情,继而提起翠色的长裙,舞出优雅的弧度,在他的注视下踮着脚尖迅速离去。
路修竹喜爱丹青,每日临摹花虫鸟兽,栩栩如生。有一日,他的笔下多了一个女孩儿,面如满月,眸若琉璃,她将双脚没入一汪池水,在漫天的梨花树下,轻轻拍打着水花。
月重影好奇地问他,“她是你的心上人?”
路修竹性子内敛,被这一句话问得满面通红,许久,淡淡道:“相府千金……可是,她心有所属。”
“千金?”月重影细细观察路修竹的神色,见他下笔认真,像是描摹着一朵未落地的新雪,仿佛稍不留神,她便会化作一滴清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赤着脚露出半截小腿,丝毫不顾及男子的目光,这也是相府千金?”月重影有些好笑。
路修竹不再与他争辩,洁白的之间轻轻碰触画上的女子,“世人如何评说,我不在乎。”
数年后,月重影才明白了那句“世人如何评说,我不在乎”。第一次与她见面,他险些被她射出的弩箭偷袭,侥幸的的是她力量不足。
犹记得飞冲而来羽箭之上,裹着一方小小的丝帕,绣着风拂落花逐流水的图样,令他忍俊不禁。
第二次见面,她竟然在与营中的士卒打架,面对比她高大强壮的对手,她出手迅猛身法敏捷,灵巧之中有几分勇气,教他刮目相看。
彼时的路修竹,不在乎世人的目光,也不在乎她心有所属。可他不是路修竹,自然没有他那样的心胸,月重影双手抱胸斜倚在门口,望着元小令离去的方向,竟然看得痴了。
荣安城的八月,仍有些炎热,林书颂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科举考试刚刚结束,皇帝选拔出一批年轻的门生,委任到各地做官。林书颂前日一举夺得武探花,虽然不及哥哥林书落当年高中状元时的风采,却也算是扬眉吐气,不枉父亲、兄长多年的教诲。
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率领一支部队北上抗击敌寇,可是兄长偏偏不准他去,哪怕请出嫁为人妇的姐姐林书韵重回军中,也不肯放他离开。他原想就此作罢,在京中担个闲职,可自从几个时辰前见到了元小令,北上抗敌的想法再次浮出脑海,且愈演愈烈。如果皇帝下旨,甚至太后有懿旨,兄长定然不敢抗旨不尊!
林书颂思前想后,打定主意,他要进宫面圣,争取出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