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小一去不复返,林书落怕她饮了酒身子不适,便遣徐让前去查看,哪知徐让回禀说她根本没有回房。林书落索然无味地饮了几杯,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走向厅外。
走到哪里都是一身月白锦袍的林书落,让人想不注目都难。裘夫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书落向来沉稳,何事如此慌张?”
裘陵不以为然道:“年轻人的心思,哪里是你我猜得到的。”
林书落离开之时,温文尔雅的一张脸上满是惊恐,月重影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修长的指节敲击着桌面,若是有人能令他如此,也唯有元小令一人。不待多想,他霍然起身,也从侧门离开。
裘陵与夫人面面相觑。夫人忽然低头笑了起来,“自从那孩子离席,重影就一直心不在焉。”
裘陵笑了笑,并未多说。
不远处坐着的是长史裘云商和夫人潘玉棠。向上首的长辈敬酒只时,裘云商满面含笑,举手投足乃是一片风姿无限,可是自他坐在潘玉棠身旁,明艳的红袍也遮不住他满面的乌黑。
潘玉棠胸口一滞,扬起脸恰好看到月重影自侧门离去。她好奇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却听到身侧的人终于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般,“你还真是个好嫂子!”
潘玉棠一愣,杏眼含怒,想到今日是裘陵寿宴,高朋满座,却终是忍下他的挑衅,低首不语。
裘云商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她愤怒,而后不屑,甚至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能觉察到他的手狠狠握住了她的小臂,他一用力,像是要将她的胳膊拧断一般。潘玉棠一时吃痛,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裘云商忽觉手上一凉,才发觉他正恶狠狠地捏着她纤细的胳膊。他娇俏的妻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温热的泪落在他的手背。
他惊慌失措地松了手,揽着她的身子温柔地唤了一声“玉棠。”潘玉棠再也忍不住,躲在他怀里泪水四溢。
这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倒是十分恩爱。裘陵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裘云商将妻子爱怜地拥入怀中。
满天星光洒落建熙城,林书落负手而立。身侧的徐让凑至近前说了几句,他洁白的面容霎时泛起了怒气,“你是说东陵人?”
“是。”徐让点头。
“再探,务必找到她。”林书落心中着急,握拳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
月重影恰好在此时走出来,见到林书落的模样已将事情猜到了七八分,“她如何了?”
“如何?”林书落猛地一挥折扇,月重影微微侧过脸,折扇载着强劲的力道从他脸颊划过。若他方才不躲闪,这一击必会毁去半张脸。
月重影不怒反笑,“翎羽公子何以如此失态?”
“建熙城乃是你父子管辖,她若有闪失,我绝不会放过你。”林书落说话的时候,漂亮的桃花眸满含杀气,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少有的冰冷决绝。
“说来我们也是表亲,你还该叫我一声大哥呢。”月重影也不动怒,双手环抱胸前,眯着墨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牵扯到小令,你便六亲不认?”
林书落冷哼一声,“表亲?你若真还顾念一点亲情,又怎会处处维护路修远?”
“此事说来话长……”月重影笑望着他。显然林书落对他接下来的话并不感兴趣,长袖一挥掉头便走。
徐让小心地跟在自家公子身后,一溜烟逃了。
月重影抬起头,于不远处看到神君正向他飞来。今日一早,他将神君交给元小令,此时神君回来,是不是她的意思?
他伸手左臂,神君便稳稳地站在他臂上,双目炯炯有神,在暗夜里像是光亮的明珠,神君虽不会说话,此时看着他却像是有千言万语。
“她让你来的?”月重影伸手,本想抚顺神君凌乱的羽毛,却见他的喙中叼着一物。他伸手去取,神君便配合地张开嘴,临了还不忘长鸣两声,声音甚是凄厉。
那是一块小小的钱币,不圆不方,既不是仓平之物,也不像岷西国币,那长条一般的钱币,连狄国的铜币也沾不上边。方才林书落提到东陵,那么她,是不是落在东陵人手里?
月重影的笑容渐渐退去,表情归于沉寂。她既有时间向他报信,必然有办法逃脱,可是她为何让神君送来这一方钱币,她究竟要对他说什么?
他将钱币举起来细细打量,这枚钱币像是沾着神君的口水,还有几丝毛发贴在上面,细看之下,像是狼毫。他抬头看了许久,瞳孔骤然放大,忙将钱币收入怀中大步离去。
后半夜天气微凉,裘陵仍坐在桌前,看着案上的图纸,心中忐忑。裘夫人捧上一碗热羹,“重影已经往玉河水库去了,你不必担心。”
裘陵点点头,“建熙城此时只有守备军三千人,若战事忽起,恐怕抵挡不了多久。”旋即又疑惑道:“依重影所说,东陵人很可能得到了建熙布防图,可是此图怎会……”
裘夫人一挑眉,“你怀疑潘小姐?”
“也不是没想过。”裘陵须发微白,一双眼却清澈地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狄国与仓平本就交好,贸然发动战争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潘岳老头也不会这样做,狄国皇帝也不会这样做。”
狄国本就是沿海小国,若是与仓平交战,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裘夫人觉得裘陵所说也有几分道理,可事关重大不能掉以轻心,“我今夜便修书一封给父亲,若是东海那边有了麻烦,狄国自然顾不得此处。”
自裘陵任太守以来,建熙安平少有战乱,少不了裘夫人从旁协助。他轻轻握住夫人的手,“梵镜,你跟着我二十余年,受累了。”
哪知裘夫人莞尔一笑,却抽出双手,在一旁研起磨来,她犹记得年轻的时候,驰骋东海称霸一方,人人传言海上出了一个凶悍的夜叉。久而久之“威名远播”,到她二十几岁,也鲜有正紧人家来提亲,倒是三番五次招惹了些歪门邪道,可是她最后怎就嫁给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的裘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