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林书颂被几条恶蛇所困,难以脱身,再见这红发的阿佑甚是狠毒,元小令心中虽然害怕,却仍旧趾高气昂道:“你若是把我杀了,便再也找不到匕首的主人了!”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锐利的眼神忽然柔和下来,低声道:“告诉我,是谁?”他接过阿佑手上的匕首,像是抚摸心爱的女子一般,细细摩挲着握手上那不知名的宝石。
看似凶神恶煞之人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元小令低下头,轻声道:“我……姐姐。”
“你姓林……”中年男子的眼中多了探究。
“小爷名唤林书颂,乃当朝东阁大学士之胞弟!”元小令索性乱讲一气。
“胡说,方才那人分明唤你元晓!”阿佑骤然冷笑,面上竟多了杀气。
“孤陋寡闻,难道你不知晓我们仓平男子皆有表字?”元小令据理力争。
中年男子见她这般,面上竟然多了笑容,似是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也不理会阿佑的怀疑,只是望着那柄匕首出神,“她……可好?”
这匕首分明是书韵姨娘所赠,又怎会是东陵之物,眼前这两个东陵男子堂而皇之地进入荣安城,又是为何?元小令百思不得其解,亦不知中年男子那句“可好”是何意,他是想问她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还是……嫁的好不好?
元小令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道:“好!哪里都好!”
阿佑见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叔父,那女人把你的东西都送人了,你还念着她做什么?”
哦!原来这把匕首是这个中年男人的啊,元小令不禁疑惑道:“你又是何人?”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悠远绵长的鸟鸣,中年男人收敛了笑容,将匕首交给她,转身离去。阿佑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也随着中年男人离开,临行时还不忘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了两个字“有趣”。元小令顿时有一种被他看进心里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们这是将她“放生”了么?可为何神眼前的人影愈发模糊。
月轮高悬,静静俯瞰着荣安城的万家灯火。荣安城外,远行的马车疾驰而去,车上的少年斜倚在软榻上,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
“叔父,我们这一来一回,岂不是打草惊蛇?”
“不过是给仓平小皇帝一点颜色罢了,什么固若金汤的荣安城,也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元中越的老眼越发昏花,总觉得皇帝今日的神情古怪。
皇帝的脸色比夜色还要黑上几分,就在几个时辰前,御书房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仓平国的山河水域图,由仓平国几位极富盛名的画师绘制而成,山川河流清晰可见。此时此刻,此图却不翼而飞。
“真乃我仓平之耻!”皇帝一声怒喝,将案上的笔墨横扫出去,甩了一地。御前重臣密密麻麻跪坐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山河图失窃,诸位爱卿可有良策?”皇帝亦觉方才的做法失了风度,不禁压低了声调。
众臣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投向德高望重的丞相。元中越干咳一声,“陛下,以微臣之见,不如将计就计,这就发兵前往东陵,令其不知虚实。”
“丞相所言甚是。”一干老臣连忙附议。
当下之计,似乎也只有如此了,皇帝望向跪在最后一排的东阁大学士,那是翎羽郎的后人,那个红袍少年嘴角上挑,似乎有些不同意见。
“大学士有何见解?”皇帝又问。
“臣乃一介书生,不懂用兵打仗。”林书落缓缓起身,抚平衣袖而后抱拳,“不过东陵人已经逃之夭夭,必是惧怕了平北将军的威名。”
此话一出,元中越以余光望向身姿卓绝的少年,他没有看错,仍是那个聪颖的翎羽公子,为何方才有一瞬,让他感觉到周身一凉,无形的杀气蔓延而来。
皇帝面上仍是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许久,他挥了挥手袖袍,“朕乏了,诸位爱卿下去罢。”
离开御书房时月光满溢,元中越还未站定,值夜的小太监便慌忙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元中越身子一震,却被路过此处的林书落扶住,那漆黑的眸子再不复刚才的平静,急切道:“丞相,发生了什么事?”
林书颂寻了一个晚上,精疲力竭之下只得向兄长求救。那只才到学士府便见兄长抬步出府,汹汹气势简直是要杀人。
“兄长!”林书颂低吼一声。
“你还敢来!”林书落全然不似人前的儒雅,险些一折扇拍烂了林书颂的嘴。
“我……我把元晓弄丢了。”林书颂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等待着兄长发怒,却见他怒气渐收,这才将卡嗓子眼的心脏吞进肚里。
仓平国历代皇帝惧怕武官掌握兵权,因而重文轻武,兄长为此才任了文职,可是他府里却养了不少暗哨部下,荣安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果不其然,才不过一会儿,身着夜行服的家丁便在林书落身旁站定,低声说了几句。林书落只点点头,说了声“备马”,便独自离去。林书颂连忙跟在他身后,从马厩顺手捡了一匹,与林书落一路向城外奔去。
春风渐凉,天空竟翱翔过一只鹰,在黑暗中辨不清是纸鸢还是活物,唯有一声冲破天际的鸣响令人心头一颤。林书落猛抽马臀,加快了前行的速度,一路景致随风而去,被远远甩在身后。渐渐的,荣水的哗啦声越来越近,林书落突然弃了马,向不远处的石拱桥走去。
桥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人,林书颂正觉得奇怪,却见林书落一跃而下,不见踪影。
“兄长!”林书颂随他前去,在他身后落地。石桥下河水淙淙,倒映着天边的满月,石桥洞中就这样坐着一个安静的人,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不喜不怒不言不语,仿佛亘古不变的月神。
可……那人不是元晓么?林书颂吃了一惊,怎么才一个时辰不见,元晓这厮竟然痴呆了!
“元晓!”林书颂喝了一声,却被林书落可怖的眼神制止,连忙躲在一旁,再不说话。
林书落在元小令面前蹲下,崭新的朝服沾染了河滩的泥沙,修长的指尖挥动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低声道:“小令?”
元小令依旧呆呆望着眼前,似是空无一物。
林书落黑色的眸子骤然变暗,即使是东陵人的幻术,你又怎能不认得我?他索性将目中无人的她揽入怀中,俯首碰触她冰凉柔软的嘴唇。
元小令只觉得呼吸不畅,胸中烦闷口中一滞,憋得脸蛋通红,心跳渐快。“放开我,林书落,你……你这个登徒子!
林书颂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兄……兄长!你做什么?”
他敬爱的兄长亲吻了一个男人!林书颂如遭五雷轰顶,竟拽住林书落的手臂猛地向后拉扯,林书落被这个力量颇大的弟弟扔在一旁,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桥下,险些落入水中。
林书颂不知所以地望着哥哥,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飞身跃起,跳上石桥跑了。
兄长竟然吻了元晓,元晓竟然被兄长吻了?林书颂脑中不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那么,自己一怒之下将兄长扔在一旁,究竟是为何,是因为他吻了元晓,还是因为元晓被他吻了?难道是因为元晓被他吻了?如果元晓被一个男人吻了,是不是不管这个男人是谁,他都会将他扔到一旁?
林书颂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发疯似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