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浮在地平线上方,仿佛不急於落下似的,橙色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抱著双臂站在木屋面向森林的一个山坡上,居高临下地望著太阳慢吞吞地西沉。
泰勒死了。
我闭上眼睛。
即使我和泰勒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同区贡品这个层面上面,甚至还不怎麽算是朋友,他的离开仍然对我打击很大。不过我没有哭,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想不通。
泰勒被我打伤之后我流了多少的眼泪,纵使不是痛哭流涕至少也是饮泣吞声。可是现在——我跟本哭不出来。
我再次张开眼睛盯著落日,它的光芒不再刺痛我的眼睛了。我不流泪,不代表我不伤心。但是现在在我的心中,悲痛已经渐渐消逝。更多的,竟然是恨。
我恨我自己,居然那麽轻易地就相信了泰勒的谎言,竟然敢开枪杀死他;
我恨饥饿游戏,如果没有饥饿游戏,我们都会安安稳稳地生活,而不是为生存与否自相残杀;我恨我们的国家,如果领导人没有这麽变态的心理举办如此毫无意义的游戏,我们就永远不会见到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就不会在良知与生命之间选择后者,抛弃一切、不择手段地让自己生存下去。
这些真的有意义吗?我质疑自己。
在一些人眼中,我们的国家有完美的制度,完美的秩序——分区管辖,各个区只需要管好属於自己的那一分子,互不干扰,由都会直接管辖,没有竞争。可是,人类并不完美,罪恶的十五从未消失,饥饿游戏便是最典型的一个。但是我们无能为力。
詹妮和艾伦就在我的身后,莱纳德和盖瑞、黛希不在这裏,可能也是因为泰勒的突然死亡——而且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莱纳德有怪我,他说他从来都认为我有异心。可是我怎麽会呢?我无法理解他的看法,就像詹妮无法理解我会对泰勒开枪一样。现在我已经和他们有了隔阂,而且隔阂只会越来越深。我想要补救,可是我从小就不擅长这些。
我深吸一口气,让空气钻进我的肺裏,再从鼻子裏出来,感觉好多了。
一切都会好的。我轻声对自己说道。
“莱弗——”詹妮的声音几近尖叫,吓得我几乎跳著转过身体。旋即,麦克斯的面孔从眼前一扫而过,棕色长发掠过我的脸颊,一个银色的坚硬物体击中了我的脖子侧面。她的双板斧。
我的头一阵晕眩,我几乎感觉头都要被她打下来了。
詹妮和艾伦的喊叫声、尖叫声冲击著我的耳膜。既然是维拉,那麽麦克斯一定也来了。詹妮和艾伦会怎麽样?我不敢想,也没有办法想。
我一点也站不稳,紧接著我的腹部被她狠狠地踢了一脚。她踢的力道大的足以把我的内脏全都挤出来,我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散乱的树枝和草划过我脸庞,我紧闭著眼睛,颈部的伤口和腹部的疼痛让我无暇顾及自己滚落的姿势是不是会再度伤害自己。树林在我身边疯狂地旋转,我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都遭到了撞击和碰擦。站在上面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个山坡有这麽高,还这麼陡。
我翻滚了很久,其间还有一次离开了地面,然后重重地再次落地。等我终於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浑身摊软,疼痛布满了全身。我仰面倒在地上,想要努力张开眼睛却不能。
被维拉攻击的脖子侧面疼痛异常,皮肤感觉生生地被别人扒开了一般。我举起手探向脖子侧面,撕心裂肺的疼痛使我大声喊了出来。
手上有液体,黏黏的。那一定是血了。
我急促地呼了口气。
我太累了,让我好好休息吧。
我的头很昏沉,整个身体都累的没有力气。我无法动弹,只能听见耳边的几个声音。
“她死了吗?”一个我并不熟悉的男生问道,声音来源在我的头顶。
“我不知道。”我感觉有一个人在我身边,一只手触碰到了我的伤口,疼痛从脖颈处蔓延,但是我已经麻木了。
接著是一个不耐烦的女生冷冷的话:“走吧,不管她怎麽样,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接著是一阵静默。我虽然无法活动,但我听得很清楚。又是那个女生,而这个时候的语气中已经有点愤怒了:“快点走了!”
“可她还活著。”这个声音离我更近,而且是第三种声音。我可以断定他们至少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拜托萨姆,我知道你好心可也不需要这样吧?我们连她可不可以信任都不知道。”另一个男生说道,似乎也有一点不耐烦。
我身边的那个人——大概就是萨姆吧——站了起来,“我们都知道她是谁,如果她不会死,那麽她就可以帮助我们。”
“帮助我们什麽?”那个女生的声音几乎不带感情,“我们都不知道她发生了什麽...”
她的话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我的头更加昏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声低沉的咒骂在我身边响起:“该死。”
“她会杀了她。”
又是一阵静默。
“走吧。”脚步声渐渐离我而去,我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这个时候我几乎再次昏迷了。我只知道我的头靠在了一个强壮的男生的肩膀上,然后突如其来的、空洞的静默吞噬了我。
我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我眨了眨眼睛,听见了柴火的燃烧声。脖子左侧的伤口凉凉的,我伸手一探,有一张湿漉漉的叶片贴在伤口处。我吃力地坐起来,一阵剧痛传遍全身,我不去理会。
环境似曾相识,但又是明显的不同——这是一个低矮的山洞,我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有一个人在不发一语地看著我。我转了转眼睛,看见那是十一区的卡米尔帕克。
她离我很远,盘腿坐在地上,火红色的头发整齐地落在肩上。她托著下巴看著我,眼神中有一种我不知道的神情。她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喜欢我来这裏。她一定就是那个女生。
“你怎麽起来了?”一个高大的男生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对我说道,我抬起眼看,是十二区的萨姆奥徳威利,那个执意救我的人,那个...抱我的人。
十一区的桑克瑞斯在萨姆身后也走了进来,脸上带著那种温暖得如同阳光一样的笑容。虽然我知道他也不赞成萨姆的举动,但是至少现在看来他比卡米尔对我要友好一点。
我盯著萨姆,“谢谢...你救了我。”
萨姆愣了一下,桑扬起眉毛,“我们以为你昏迷了呢。”
“你本来就没有死。”萨姆眉头理会桑的调侃,“你还好吧?”
“还好。”这可不是实话,我全身上下都疼的要命,但至少可以站起来——我这麽想来著。
“你怎麽了?”卡米尔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怎麽会伤成这样?”
卡米尔的话一下子让我的心揪了起来。詹妮、艾伦,我不知道他们怎麽样了,他们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很低,还有点失魂落魄。“薇拉...”
国歌声打断了我想要说出口的话,又是播报出局者名单的时候了。我和他们一样抬起头,看向电子屏幕。第一个出现的贡品就已经让我大吃一惊。
二区的麦克斯威尔森。
实力如此之强的职业贡品会死於谁手?还有,她都死了,詹妮和艾伦还好吗?
马上,我肺裏面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
八区的詹妮怀特和艾伦戴维斯。
怎麽会这样?我睁圆了眼睛,从石头上爬了下来,浑身的疼痛都被我麻痹。我的震惊和恐惧远大於悲伤,它促使著我跑出了山洞。
我伸出手拉住一棵树的树干,努力站稳身体不让自己跌倒。疼痛一波波地席卷著我,但根本无法再次吞噬我。名单上一定还有泰勒,这是我知道的。我想要痛哭,可是眼睛干涸。我感觉有一团火焰在我胸口燃烧。那是我的愤怒。而我要让所有人看见我的愤怒,所有人——整个帕纳姆国的人。
我大声喊了出来,几近嘶喊。在我的双膝跪到地上的时候,我自己的喊叫声依旧回荡在耳边。
怒火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