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故事里写的多么简单。美人鱼救起了王子,把他放到岸边。”人鱼撇了撇嘴。“就好像,我出门打了个酱油。”
是啊,当事人惊心动魄的三天三夜,写在故事里,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已。这是文章的需要,总不能,你打了一天的电话,我就写出能让读者看一整天的电话内容,陪着你试图理解你的一整天是怎么度过的吧!那我写八年的故事,也要读者陪着我过八年才看完吗?且不说读者有没有耐心,就说作者本人吧,他又哪里能记得清楚每一天干了些什么!
可是,当事人当初所经历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在他的当下,都是一种忍耐和煎熬。那痛苦,那担忧,那绝望,那想放弃,却又不能放弃,那百转千回的柔肠寸断,那痛彻心扉的悲欢离合。都实实在在的发生着,却被说书人一句轻描淡写,就一笔带过了。
所以我们小时候看美人鱼的故事,并没有多么的悲痛。毕竟,她陪伴王子的日日夜夜,在故事里,都可以化为:日子,终于到了婚礼的那天。
是的,日子就被一笔带过,无数的日夜都让步,让步到下一个标志事件。琐事是不可记录的,费篇章,太费篇章,要提炼重点,提炼重点!王子是主角,所以,他的重点就是婚礼!婚礼!其他赶紧快进,跳过,用上一瞬间,很快,有一天。
也许人鱼已经游到麻痹了,也许人鱼已经饥饿不堪了,毕竟她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不停地游着,她还要用她的体温温暖他,希望他不要死。这一路上,有没有遇见敌国的海怪,暴虐的鲨鱼,躲藏的陷阱,尖锐的暗礁,我们都不得而知。人鱼已经身心俱疲了,只是一种不能让他死去的信念在支撑着她,让她不能放弃,让她一定要把他送到岸边。
“我游了很久,简直都要虚脱了。终于,我看到了陆地。”
“可是,你却上不了陆地。”
“是的,我是不能到陆地上去的。我把他顺着海浪送到了沙滩上,静静地守着他。我叫他醒一醒,可是他一直没有回应。我趴在他的胸膛上仔细听,还有心跳。”
“后来公主远远的出现了,你就躲到了岩石后面。王子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她,而不是你。他以为他是被海浪冲到了沙滩上。那么远的海,他简直就是个智障。”我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是太悲凉了。
“你是不是因为不甘心,所以后来一定要变成人类?”我问。
人鱼不说话了,她不想回答。她闭上眼睛,睡了。
我知道,王子对公主一见钟情之后,人鱼又游了三天三夜,才回到了她的海之宫殿。相较于去的路上,回程,一个人的回程,寂寥而又难过。错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鱼,一个人鱼的回程。故事没有写,但是每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推理出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人鱼救了他,他都不知道有个人鱼,为他几乎拼尽了性命。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他都不知道世界上,有人鱼的存在。他只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被冲到了岸边。
我认为,他绝对是没有脑子的一个智障。
那么深的海,三天三夜,你是怎么被冲到岸边的。你自己,都不会怀疑一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