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大雨滂沱,密林略有萧索。一个简陋窝棚前,破漏衣衫的一人一鲛对天立誓,不论顺逆,定不负君。前世情景一幕一幕浮现眼前,鲜红新郎服饰的沧海有些失神,上一世他甚至没能让她穿上有一丁点儿红色的嫁衣……
大门口早就准备好的铜锣一声巨响才将沧海从前世的记忆拉回来,眼前已经是一身大红嫁衣身形美好的新婚娇娘白柔,由聆芷轻轻伴着,一步一步款款而来,他的眼睛此时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用心去感受她的心,身后是八人抬着的大红花轿以及卖力奏喜乐的乐队……这样的美妙感受饶是他活了那么些年也是头一次经历。不等新娘子走下台阶,他便积极迎上去,伸手将那女子揽到自己身边,这一动作闹得红盖头下的白柔面色涨红,却也只温顺的由着他牵引着,缓缓走向轿撵。
聆芷知趣儿地退到一旁,也在身后美滋滋的跟着……
“起轿!”随着一对新人双双踏入轿撵坐定,顶头儿的喜婆高声长喝,抬轿的八人齐刷刷的使力,喜轿亦是稳稳地腾空而起。
跟着的丫鬟们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整个迎亲队伍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游行,一会儿,乐队师父们奏的音乐开始转变基调,由刚刚的热闹激情一点一点减缓调子、拉长音符,缓缓吹拉,如山涧溪流,隐隐含着新妇永离家的淡淡忧伤。今日这一对迎亲队列皆是穿着喜庆,唯有在后面尾随的聆芷一身缟素,还是着当日玉屠所赠“霓裳”,在这样的喜庆队伍里,突出的厉害。
轿内,白柔眼前只一片暗红,看不到其他东西着实令人紧张,她微微闭眼,眼前便自然地浮现出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景象,有奇怪的树林、简陋的窝棚以及她从未见过的长着鱼尾的男人,惊得她猛然睁眼,又仿佛听到那白衣男子说得意义不明的话,顿时紧张、激动、疑惑、恐惧等情绪汇聚于一时,竟不自觉的发起抖来,“海哥哥?”白柔使劲儿瞪了眼也一样看不见其他东西,这时候试探的唤了一声身旁的人。
“我在。”沧海转头瞧她,虽只能看见她头上的红巾,却也还是乐得如此。
一声简单的应答,已经足以抚平白柔这时候有些纷乱的思绪。她自然地又紧紧握住身旁男子温暖的大手,深深地呼吸……
当浩浩荡荡的花轿队伍再一次远远瞧见白府大匾时,在白府大门前着急的来回踱步的丫鬟青竹也大老远就瞧见花轿轿顶的龙凤头,于是也不顾什么三七二十一,便向这边飞奔而来,眼瞧着距离近了,慌忙的大声叫喊:“小姐!少爷不见了!少爷找不着了!姑爷!小姐”
青竹本就嗓门儿大,这时候正赶上乐队音乐婉转竟也刺耳起来。
轿中的新娘子惊得一把扯了红盖头,沧海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回小姐,昨儿晚上奴才从大少爷房里出来时,大少爷还是好好儿的在房里。”跪在正房厅下的矮个子小厮,把头紧紧贴到地上小声道。这是他来这里当值以来第一次跟自家小姐说话,虽是合乎礼数,却还是心虚的厉害。
“少爷也不是叫你看着的,你这样心虚作甚?抬起头来,好好回话!”白柔已经急的在位子上坐不住了,这时候更是走近了几步,大声对着小厮道。
“是……”地上跪着的小厮微微抬了头,“奴才今儿个还没去少爷房里打点收拾,奴才也是刚刚知道少爷不见了的。”
“你先出去。张伯,府中上下可都找了吗?没有遗漏的地方?”白柔示意那小厮先离开,又转而看着一旁弯腰候着的张伯。
张伯忙上前,“老奴也不曾见得大少爷,且刚刚青竹去通报大少爷时,发现大少爷不在房中后,老奴便已经领着人前屋后院儿,挨个儿地方寻过了,并未见大少爷哪!”张伯顿了顿,又道:“这几日大少爷也不经常叫人服侍,且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这几日都忙着准备小姐婚事,实在是无暇分身哪!左右……都是老奴不好,若老奴多瞧着大少爷,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了……”张伯说的激切,竟抬手抹起了眼泪。
白柔急的来回打转,沧海原是在位子上坐着,暗暗掐算,一时间没什么结果,这时候却也起身,走到白柔身边,扶着她肩膀安慰道:“你先别急,大哥腿脚不方便,若是出门定是要人陪着的。”又转而看向张伯:“张伯,还烦请你将这白府上下所有下人汇聚一处,看是否少了什么人?”
张伯俯了俯身,“姑爷说得哪里话,老奴这就去。”于是像是抓着个救命稻草一样急忙的小跑着出了门去。
“你也不要太急,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沧海继续安慰。
“嗯……嗯……我就是担心,哥哥腿脚不好,若是被心存歹意之人强掳了去可怎么好?前些日我还那样不懂事,与哥哥吵了架之后也不知道歉,还那么大意的睡着了……”白柔越说越伤心,眼睛里含着的几滴晶亮再也不安分的仅限于在眼眶里打转转,这时候一股脑的流了出来。
整个白府搞出的动静已经大到惊动府外的飞禽,可如此偌大的白府却有一个地方还是安静悠然。白衣的上神大人,半倚着床榻,手握着个琉璃的茶盏静静端详,他这样悠然自得,这屋里的另一位可就与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样子了。
聆芷此时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在不大的空间里上蹿下跳,来来回回匆匆忙忙的走动,边走边道:“奇了怪,奇了怪,那白家哥哥莫不是想不开……”刚刚她正欢欢乐乐的跟着花轿后面一蹦一跳,不想青竹通报了消息便听见这位上神大人要喝茶的要求,这次还点名要了白柔嫁妆里的那一只琉璃茶盏,真是不知道轻重,聆芷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是断断不敢说出来的,这时候也只能嘀咕另一件事了。
床榻上的玉屠不甚介意她这般闹腾,依旧细细打量着手里的琉璃茶盏,琢磨着离开幻境之时,要如何才能将这不知还是否存在着的东西带出去。
聆芷偷偷瞧了瞧他那模样,又满心不解的继续嘀咕:“看他那样子也不是会想不开的人,唉,不会是被坏人抓了去了?不行,我得出去帮忙……”
“你且安分一点,这家的事不是你能管的。”不待聆芷迈步出门,后面便传来那上神幽幽的声音。
聆芷转身瞧他,他却还是认真盯着手上的小玩意儿,继续道:“人有善恶,物有妍蚩。今日……你哪儿都不许去。”
聆芷在门口跺了跺脚,又转身回到房里继续转悠。
正房,白柔瞧见张伯从外面跑回来,急忙起身相迎,张伯满头大汗,艰难的喘着气道:“回小姐,府里下人,一个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