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前面有枪声,你听。”向前进仔细一听,汽车的轻微的马达声中,果然有了枪声传了来。
那个兵说:“前面拐弯处是个悬崖,越军特工经常在那里伏击我们运输兵,大队人马过去时他们不敢,你要是落了单,那可就得要吃亏了。部队专门在那里加强了反伏击力量,有两个班的人手,可能是对干上了。你不晓得越南人的特工,专爱盯我们弹药运输车下手。上一次我车况不好抛锚了,落了后,有两个特工化装成边民,大月亮的晚上,说是去亲戚家回来晚了,要搭载,解放军跟边民心连心嘛,我就答应了。哪晓得上了车来后,押了老子的俘虏,差点把老子干掉了。喜得好我人聪敏冷静,他们要我把弹药运送到他们那边去,用匕首威胁我,我就假装答应他们,慢慢的开,开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我就将车猛向着他们那边开翻进一个沟里,将他们两人一个当场压死,一个压成重伤。弹药撒了一地,可是一件没少,车拉回去修一下就又可以开了,连里还为我请了个三等功。呵呵,就是我现在开的这辆,这可是英雄的车,你运气好,搭带沾光了。你是哪个部队的?”
“我是边防军的。”
“边防军?听说里边有几个小兵,可狠了!有个叫什么向前进的小子,17岁,很厉害,认识不?不认识?那也是,边防军部队大着了,谁跟谁,谁个人都能认识清楚?我们是轮战部队的。边防军最***苦了,打了很多年了吧。我们轮战部队,是来这里实战锻炼一下的,试试手,许多年没打仗,生疏了,捞点经验,过几个月就回去了,再派另一个军区的来,大家都练练。这南方全***山地丛林,沟谷深壑,蚊虫也多,又高温湿热,枪支都要生锈,在这地方长久生活作战,不是个事。我比较佩服你们四川、湖南、贵州的兵,吃苦耐劳,作战勇敢,视死如归。我们北方人,很多人来到这里不习惯,拉痢疾,还好我这人适应性较强,睡觉时任蚊子咬,就是不醒,二十天下来,被吸去了二十多斤血,愣是皮包骨头了,脸上也被蚊虫咬成了蜂窝。我看见不行了,以后睡觉就戴面罩,几天工夫,人又面色红润了起来。哎呀,好像停很久了,这车还不走,前面好像越打越厉害了!同志,我看着这边,你帮忙看着那边,有人影儿就开枪,那都是越军的特工,不用喊话。我最痛恨越军特工了,以后你一个人被陌生人招呼,千万小心。***,都这么久了,那边怎么搞的?我们部队已经加派了两个班的人手在那里搞反伏击的啊,应该是他们打起来了,难道还拿不下,非得要老子亲自下去动手?哎呀不好,你帮忙看着,我下去撒泡尿来。”
这个司机左手拿起枪,右手刚打开车门,斜身要下去,当的一声,一颗子弹就射在了推出去的车窗边框上,打得他的右手赶紧缩了回来,把在枪上。
“特工。是他妈狗日的特工!”他大叫一声,返身卧倒,爬回车内。
子弹密集的扫射过来,打得车窗门当当的响。
向前进迅速的打开右边门窗,一颗子弹挟带着热风从他的脑门前射过去,还未等门窗大开,他赶紧滚出了车外去。还未爬起来,呼的一声,一个人影从他头上窜过,着地即是一个前滚翻,站了起来,转身就往车前头去,依托射击,动作飞快。他不知道这是否为汽车兵的必修课目,但这个兵的动作速度绝对堪称一流。
向前进来不及细想,赶紧往车尾部去。后面相隔着两丈来远的另一辆车上的兵已经开枪反击了,枪口喷着焰火,子弹嗒嗒嗒的向着路坎外边的一座黑乎乎的山压去。
从枪口的焰火判断,敌人好像有好几个,在边打边撤退。
这些特工惯于搞的是偷袭骚扰,打几枪就溜,够让人讨厌的。向前进开了几枪,黑暗中看到前方敌人的枪口焰火已经退入那座黑乎乎的山中去了。他追到公路坎边去,载他的那个司机由前车头绕过来,喊他道:“同志,别追了,赶跑了就是了。马上要出发了,前面的车好像启动了,赶快上车。”
向前进正要转身,瞥眼间忽看见前面不到一丈远的路坎下草丛中有什么在动,他立即向下打了个点射,动的东西爬起来了,好像还扛着个什么家伙。他打了那个点射后,那个司机也赶过来了,看清了动静,赶紧打了个长点。
紧接着轰的一声,一发火箭弹喷射而出,触着公路外边的土坎,猛烈的爆炸开来。火光照得公路上一片明亮,炽热的气浪将向前进掀动着退了好几步。一块弹片由他的脑门跟钢盔之间穿上去,将钢盔顶掉了,由背后落下去,哐当哐当在公路上滚动着。
他没法透过硝烟看清那个敌人的情况,赶紧绕到右边,只见燃起的草照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蜷伏作一团,一动不动了。向前进跳下去,将那个敌军尸体翻过来,拣起一把AK和几发弹药,连带火箭筒和四发弹药一起收缴,递上公路来,那个司机接了,拉了他上去。
“我的钢盔被打掉了,给我找找。”上来后,向前进赶紧说。
“在这里,车轮子低下,刚才滚到这里来了。”司机说。
野火还在公路下燃烧,这次小战斗没进行多久,干掉了一个敌人,相当顺利。大家又都忙着赶路出发了,此时除了汽车的马达声,四周恢复了寂静。
将枪关了保险,重又坐进了车,向前进戴上了捡起来的头盔。
汽车继续在盘山公路上行驶,越近老山战区,戒备越森严,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个守备兵站,许多是弹药临时仓储点,这个运输连队的一些车上弹药被卸下,守备兵们挥汗如雨,搬进洞穴里去了。
老山地区,自然洞穴多不胜数,每洞能容纳几人或几十人不等,我军利用这些洞穴,加大改扩,变成了很多弹药库。向前进乘坐的这辆车弹药没有被卸下,而是跟着前面的十几辆继续上行。
汽车在一处险坡停了一阵后,不一会儿又在茫茫暗夜里,摸黑行驶在一个深沟峡谷间,里面光线更加黯然,什么也看不见了。汽车行驶,应该是完全凭感觉。
一路来这样上山下沟,盘山行驶,不知有多艰难。要知老山、者明山地处亚热带地区,这一带海拔一般都在500m左右,单从海拔上看起来虽不甚高,但这地方山岳连绵,山势陡峭,坡度都在30-60之间。山上高峰耸立,各高地山脊狭窄,两山之间多为深沟峡谷,谷深达数十米至数百米不等。在盘山公路上夜间摸黑行车,没有过硬本领,那是绝对不行的。一旦翻下沟谷,即是车毁人亡。
驶出深沟峡谷后不久,汽车又盘上一个陡坡。向前进一直捏着把冷汗,现在担心的不是越军特工的伏击偷袭而是千万莫出车祸了。虽然是乘坐在车上,但担惊受怕,还不如步行呢。然而步行又谈何容易?落了单,运气不好,正是越军特工伏击的下酒菜。
很快汽车开到一个地方后就停下来了。“我们到了。”那个汽车兵说,“在这里卸下弹药,就要打道回府了。下车吧,到兵站去看看,问他们可不可以等到天亮再走。我跟这里的人比较熟悉,我带你去吧,这里负责的张排长是我的老乡。等等,刚才缴获的弹药,你全带去,我们回去人多,不会有什么事。”向前进拿了几个AK弧形弹匣,**腰带,跟着这个热心人,走到前面去。第一辆车上的东西已经搬空了,车已经掉了头。找到张排长后,张排长正走进洞去,在洞口放下肩上的一箱弹药,呼呼喘气:“怎么还有一个?前面已经去了好些人了,跟着几个护路的民兵,他们对这里地形比较熟悉,你赶快去追上他们。这里白天上山不太方便,乘着黑夜走,民兵们会把你们带到阵地脚下的。”
向前进赶紧告辞他们,急步往前面公路上走。
借着模糊星光,走了一阵,还是没有跟上前面的人,前方脚步声也听不到,他有点心里焦急了。顺着简易公路,他加大了脚步,小跑起来。公路肯坑坑洼洼,跑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他尽量用脚尖着地,避免发出较大的响声。
他只感觉两边的山黑乎乎的,公路边一些树很高,都看不清楚。这里植物种类繁多,生长茂密,多数高地被森林和杂草覆盖。尤其道路稀少,一些地方长草竹林,密不透风,不用砍刀,难以通行。而大雾天气或者黑夜一旦迷路,是很难找到正确方向的 。好在现在可以一直沿着简易公路,不用分辨方向。
跑着跑着,突然脚下被一根藤条一拉起来,将他绊倒了。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公路边几个人一涌而上,将他死死摁住,一把冰凉的匕首按在了他的脖子上。枪被缴走了,弹药也被人拿走了。
“不许动!老实点。”黑暗中有人用枪托砸向了他的头部,哐的一声,钢盔给砸掉了。
“解放军优待俘虏!再动就干掉你!”另一个声音接着说。
他老实不动了,急着说:“我是解放军,别乱来。”
“别听他的,找根藤子,把他绑起来!”一个声音沉声说。
“好像真的是解放军,一起从兵站过来的,我记得他的声音。把他放开!”有人说。
很快摁住他的几个人松了手,嘻嘻嘿嘿的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向前进爬起来,那几个人又道歉,并将收缴的武器都归还了他。
“刚才你们谁把我的钢盔搞掉了,帮忙找找看。”他说。
一个民兵给他在路边草丛里找到了,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民兵队长吴广,也是护路道班的班长。解放军同志,这破玩意就不要了吧,戴在头上挺沉的,又不起作用,挡挡炮弹炸起的泥土还可以,挡子弹,嘿嘿!我晓得是不起作用的。”
向前进嘿嘿着说:“民兵同志,你也不用太诚实,这样照直实话实说吧!”黑夜里,大家都轻声笑了起来。
那个民兵队长说:“刚才你让我们大家虚惊一场,都还只以为是特工跟来了呢。我就奇怪,特工没那么大脚步声音啊。好了,我们得继续出发了!要回阵地,就得在天亮前带你们赶到山脚下去,至于上山就全靠你们自己了。我们本来不管带路这事,刚才是巡路况的,正好到了兵站那里,便宜你们了。”说着嘿嘿的自己先笑了起来。
向前进说:“我要往B高地去,不知你们怎么样,方向对不对?大家顺路吗?”
那个民兵队长说:“B高地?我们几个都没去过,很远的,好像接近越南那边了,可以看到那边的村庄。嗯,先一起走吧,到了我们的道班驻地后,我问问其他人,看有没有去过那里的,路不好找,没去过的人,会迷失方向的。记得班里的土狗好像扛过弹药去那里过,到了时我问问他。”
“土狗?”向前进问。
“是啊,怎么你认识他?”民兵队长问。
向前进嘿嘿着说:“不认识。同名的人多了。有没有个叫阮文雄的?”
一个民兵说:“没有。越南那边姓阮的比较多。我有好几个亲戚在那边,都姓阮。”
一个解放军说:“你们这里倒好,一不小心,就有个亲戚在国外。”
那个民兵说:“唉,这几年打仗,大家都没往来了。我们这边的村子跟他们那边的村子通婚的比较多,平时劳动也在一个山坡上,打柴看牛什么的都在一起。后来国家开战了,两边好像成了仇人,大约是从76年就开始不好了,77、78年的时候天天向我们这边开炮,我个哥哥就在种苞谷时被他们用炮弹炸死了。79年我们给他们动了个大手术,当时好多解放军,阵势可比现在大得多,几十万人吧。不晓得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了结,我个姑妈和大姐都在那边,我们村里很多人的老婆也是他们那边嫁过来的。国家终有一天会和好的吧,打仗是两边都吃亏的事情。”
队长说:“说的也是。不过这可是越南人太不像话,挑起战争的,我们总不能老是沉默,任人宰割对吧,各位解放军同志?你们可能不知道,从1979年3月至今年3月,他们在这座山上和者阴山上向我们麻栗坡县境内开炮690多次,发射炮弹2.8万余发,打死打伤我们边民300多人,炸毁民房上百幢,对我们的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我以前在村子里干代课,有一次一发炮弹落下来,当场就将我的五个学生炸死了。后来我不干代课了,加入了民兵,专门跟他们的渗透特工打。你们要是再不出手打,那可就是太软弱了,让边民陷入绝望无助中了。不过还好,今年终于动手了,四月份的炮袭,我们耳朵都震聋了,厉害啊!但我终觉得你们还是动手得慢了,没能尽量保护好我们。不过呢,终于还是打了,打了就好。要是79年打到河内去就好了,灭了他们,就没有后患了。我们跟美国好,有他看着苏联,他也一定乐于看到我们从谅山南下,帮他们抱失败的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