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入伍的三个月集训,那是实战在即的训练,没有任何花架子,大家都知道,训练不好,上了战场,第一个死于敌人之手的就可能是自己,所以拼命的练,没有任何一个人偷懒,溜号。大家都明白,面对的是作战经验异常丰富的越军,那是生死搏斗,不是请客吃饭,来不得半点马虎。每个人只要一想起来那三个月的苦和累啊,可能是有生以来受得最多的了,都难免感慨。人瘦下去了,但精神上来了,动作麻利了,变得勇敢无畏了。更时不时被领去参观我们受敌人特工越境偷袭得手的惨景,激起心中无比的忿怒和仇恨,训练时更加刻苦认真,培养了无比的悍勇之气。不训练的时候,大家则在一起就研究越军战法,模拟攻守,虚心听取作战战术指导。三个月后,紧张和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一声令下,上战场!上就上吧,当作那不过是上级首长的一次检阅,用平时刻苦训练学到的东西,表演一番得了。现在,他表演得不错,他这个班表演得不错,这个排表演得也不错,整个连队,都不错!
说来真是奇怪,向前进自进了这个连队后,发现不一阵子再斯文书生气的新兵都有了一种不要命、不怕死的勇气,他自己当然也改变了。连队里大家总是骂骂咧咧,虽称不上文明之师,但绝对是勇敢之师。
军人是用来打仗的,在血火的疆场、生死的战地,文明已经退居其次了。***说过,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在他看来,四川人硬是爽利,看问题直白,说话简洁深透,所以他喜欢四川人,喜欢***讲的每一句话,这很合他的胃口。他也就喜欢学四川人说话,模拟他们的调门,说得越来越纯正。
“等仗打完了,我也许会讨个四川人做老婆。”这一刻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这个想法毫没来由,走在暗夜里,带着阴森森诡奇惧怖的山谷,决不会让他产生这的联想。现在他要去作战,搞偷袭,想到的应该是害怕被发现。但他还就真那样想了,心里一点也没把这次任务当回事儿似的。除了刚才有点担心会碰上越军特工,到目前为止,跟弟兄们在一起,他还当真没怎么怕过。带来的六个人,除了特种兵他不知底细,其余五个,单兵作战,那是个顶个的好手!
他们年龄都不大,平均在19岁左右,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生龙活虎的年轻人,有的是热情,有的是豪气!他们是一群专门训练出来的对越防御作战的边防军,只要给他们时间,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成长为令越军特工都闻之丧胆的作战精英!
带着大家走了好久,向前进有点担心了起来:“怎么还没到那地方?难道走错了?”他明明记得,刚才几乎是直接上去的,没怎么绕弯子,那么直接下来,不就对了?不应该走那么久才对。他心里有点虚了,但不作声,不能自乱阵脚。他又硬着头皮走了一阵,身后的同志们嘴里不说,心里也有了疑虑。但向前进不说话,只好跟着走。
山谷里的阴森诡奇渐渐的在空旷起来的模糊不清夜色中减淡了一些,两山夹的不再那么紧,视线好多了。向前进心里松了口气,只要山谷越走越宽,那么方向就没错。
两山间的距离越来越宽,前面山谷好像突然空旷了起来,向前进心里面一个喜欢:“***,终于没有走错!”他突然站住,往后面扬起了手,示意大家停下。
大家一惊,迅速散开了一些。黎国柱和熊国庆赶紧往左边抢占制高点,张文书则斜斜的插过那边山脚去。两个警卫员紧紧地跟着特种兵,随在向前进身后。
向前进发现前面谷口接近坝子的左边,黑乎乎的新增加盖了一个防守哨卡。白天来时这个哨卡还没有的,怎么到晚上就有了?可能向前进白天上去,他们觉察到了一些异常情况,故而加强了防守。难怪今天夜里暂时停止了炮袭,怕暴露无遗。向前进心里有数:“小狗日的还真是警觉,你怕了就好!”
这个哨卡怎么通过去?一定要拔出锄掉,不留根须,才能免除后患。向前进轻轻用气声对那两个警卫员说:“看来敌人加强了防守,我先过去拔除掉哨卡里的人,你们保护好特种兵。”特种兵是个大学生,文人,恐怕还不会开枪,连长借来,也是心有惴惴,生怕有什么闪失,向上头交待不了,所以连自己警卫员都派上了,是重点保护对象!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现在的特种兵作战的概念,也没有专门组建的特种兵,是在实战中吃了越军特工和特种兵的大亏后,各轮战军区才临时组建起自己的侦查大队,因应作战的。那时候不叫特种兵,叫侦察兵,而称炮观员、工程爆破兵、防化兵等为特种兵。我军在那之前也从来没有专门的训练过狙击手,都是临时代办,抽调神枪手、优秀射手来充当狙击手,反制越军的狙击手。建国后我们向来注重的是政治思想工作,军队内政治挂帅思想一直在79中越大战后才惨痛醒悟过来,始重军事训练。但一直到两山轮战期间,军事训练都没有跟上国际潮流。我们现在的特种兵建制及其作战经验,是在两山轮战中经战士们血洗出来的,发展起来还不到二十多年。
谁知向前进才交待完,那个塌鼻子腔音的特种兵就一手将他左前面的一个警卫员逮着了,一拉就拉到身后去了。“我不需要什么保护,我是习武人家出身,会铁砂掌!让我去!”向前进惊愕间,右手腕突然被他出手逮着,如铁钳紧箍,痛得像要断了,他差一点就要大叫讨饶。
特种兵手一松,向前进已痛得弯下腰去,左手赶紧为右腕舒筋活血,那右手腕也拼命甩动着,只想甩掉不要了,为的太痛。
三个人紧张地看着特种兵猫着腰往那哨卡摸去,只见他猫腰走了不到十步,突然贴地匍匐,转瞬间就看不到身影了。正不知什么情况,只听一个越军从哨卡里走出来了,到旁边来屙尿。尿水激动地面,声音很响亮。这名越军屙尿得正顺畅,特种兵借机已经爬过去到他身边了,正当这名越军感觉身边有点异常,噫的发出了一声惊疑过后,还来不及喝喊出声,太阳穴上猛地受到了一掌重击,整个人就摇摆着萎缩下去了。特种兵轻轻将他接住,放到地面上。然后转身,绕到了前面去。
大家赶快跟了上去,策应特种兵。
特种兵单掌击毙了那个出来屙尿的越军后,一切都无声无息,可能是条件反射,他竟然也想屙尿了。但觉得接着再发出尿尿声,恐怕不妥,就忍着了。过去时他发现左边哨卡房有一个射击口,这防守哨卡旁边两步远处又有一丛灌木,为了不弄出响动,那个特种兵大着胆子,挨着原木搭建的哨卡房摸过去。里面的三个越军没有发现外面发生了情况,尤其负责旁边射击口的那人只以为过来的是自己出去屙尿的同伴,就没有出声。
那个特种兵绕到前面去了以后,躲在门口,蹲着身子,正在想把里面的人引出来,徒手搏击,杀人于无声之中。对付三五个人,他是有把握的。
但紧接着向前进等三人跟了过去,人多声杂,在草丛中弄出了点声音。哨卡里潜伏的专门负责旁边射击口的那名越军觉得不对了,怎么又有好几个人影儿过去了呢?不由就咦了一声。那个特种兵还蹲在前面门口呢,回头见是自己人跟来了,晓得坏事了,急忙将枪交给了向前进,嘴里衔着匕首,运气与掌,转身摸进了哨卡房去。
刚低着头从一个趴着在正门口的家伙肩头踩过,里面有些疑惑的那个家伙就问了声什么话。向前进在外面听得清楚明白,心悬到了嗓子眼儿,手心里汗都出来了。这特种兵不会说越南话,情急生智,就逼着嘴唇角跟鼻孔呜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一等眼睛适应了里面,看到那个旁边的家伙转身向他,就又呜哼着干咳了一声,一面快步向他走过去。
他看到那家伙站了起来,两人隔得相当近,特种兵家传铁砂掌运足了十二成劲力,猛然一掌击去,正正的打在那人胸口,将那人打得闭过了气去,一声不哼,坐倒下去了 。这时候那个趴着在地警戒门口的家伙晓得坏事了,赶忙爬了起来,腰还弓着,被特种兵一转身,又猛击一掌,用掌沿砍去,将他的背脊骨砍断。那家伙沉闷痛苦的呕了一声,重重趴下去,正要大喊大叫,被向前进抢进来,一匕首捅向他头脸部,没有声音了。
只到这个时候,最角落里轮休睡着过去了的最后一名活着的敌军才醒来了,迷迷糊糊间,叫了一声,大约是问同伴怎么了,见无动静,也反应过来,晓得坏事了,急忙去身边操枪。特种兵不待他拿枪在手,左手一飞刀,直射入那人脑门,再赶入一步,向他脑门上猛力推一掌去,将匕首柄也推没入了其脑门中,那家伙也没哼声就死了。
特种兵的匕首拿不出来了,就去这人身上搜,竟然搜到了两把,于是将一把插入腰带,一把仍旧像刚才那样,口里衔着,走了出来。这人太厉害了,向前进看得呆了一呆,跟他比起来,自己算什么?赶忙让在了一边,让他先出去。他没来得及奇怪这人怎么不进去侦察兵,反而搞爆破?只听外面灌木林哗啦啦一声响,大约有人钻出来了。
连长的警卫员还在外面警戒,这两人近身搏击功夫也不错,近距离发现出来的是个敌人,两人分散开的,这时一左一右,手中匕首同时并进,一刺嘴鼻,一刺胸口。这名越军愿来是个暗哨,一直躲在旁边灌木丛里,警戒着前面坝子,听得哨卡房里响动很厉害,以为是自己人打起来了,就摸过来看动静,想要劝架。但绝没想到一从灌木丛里现身出来就遭到刺杀,死得稀里糊涂的。
特种兵出来了后拿起靠在原木房上的枪,口里的匕首仍旧衔着。向前进跟在他后面,也拿起了枪。现在用枪扫射还为时过早,只能像特种兵那样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杀敌,但很显然,这方面的功夫,他还得要多学习。到部队以后,他的左手飞刀技术练习得有一点成就,但跟这特种兵相比,也差得太远,他没有那么的劲道。当然,这种杀人方法是不得已为之,如果能用冲锋枪扫射而又不发出声音,那最好不过。但他们都没有微声冲锋枪,那是侦察兵们才配备的。
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开枪,枪声惊动了敌人,完成任务就只能是一句空话。现在这场任务的中心人物转移了,变成了这个有家传武功的大学生特种兵。
向前进轻声学了一声丛林猫头鹰叫,接着又叫了一声,向黎国柱他们传递事先约好了的安全靠拢讯息。模拟声音,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就向他三个月不到,学得一口流利的四川话一样。人都靠拢了,向前进悄声问张文书:“你那边怎么样?”
张文书刚才插向山谷出口的坝子右边,这时说:“那边山脚我已经搜索过五十米了,很安全。”向前进问特种兵:“现在是不是走右边?”特种兵说:“你是指挥,我们大家跟着你。”向前进说:“好,那就走右边,敌人在左边加强防守,怕我们走下来,还好刚才我们绕远了一点。现在我们走右边,直接由山脚下摸过去。大家拉开距离,我跟张文书打头,后面接着黎国柱、熊国庆,麻烦两位警卫员同志殿后。”
这个坝子不是很大,可能就四个篮球场面积,几个人悄悄摸到那边山脚以后,已经接近临晨四点钟了。
由于坝子较山谷出口为大,这里视线又好很多了,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这种夜色,可以看到了**米远的模糊黑影。
经过了刚才的搏击,大家异常谨慎,一路过去,都没有弄出什么动静。只见暗夜里,七个人猫着腰,由山谷出口迅速穿过了坝子,到了对面山脚。大家的行动极其迅速,一路过去,很快向前进就最先看到前面出现了那个炮阵地谷口。
这就是目的地了。
向前进轻轻转身嘘了一声,停了下来,大家赶紧半蹲下,靠着山,借着草丛隐藏着身子。那个特种兵由后面悄悄摸了过来,到了向前进身边,轻用气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就在前面?”向前进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前面,也是轻用气声说道:“拐进去就是了。”
现在到那个进口已经不到十米,近在咫尺。这里应该有敌人的防守部署,只不知力量是多少,位置在哪里。向前进身边再过去两步距离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这块石头由山上伸展出来,挡着了去路,要么顺着这块石头走出去五米左右,再包过来才能顺着山脚摸过去,要么直接爬上这块高过人顶的石头,翻下去。
向前进转头看了看,上山绕过这块石头是不行的了,一路过来都是断壁,高不可攀。他再往前面谷口看了看,担心那谷口的两边上面也部署得有人,居高临下,防守着进口。如果真如他所料,那么这边的人想要逾越这道阻住去路的石头,可就难了。看得出今夜敌人没有再**,显然是在防备着目标暴露,以免遭到偷袭。既然在那边加盖了防守哨卡,那么这里进口当然不会没有加强摆放人手的。
怎么才能进得去?行动太匆促了,没有任何准备,更谈不上经验,凭着一股热血就来了,根本没考虑过其他的什么后果。现在他有点着急了!贸然闯**是万万不行的,是会送命的,他不会那么笨。而要想办法来不及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一亮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既来之,则必定要满载而归,否则冒着生命危险,来之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