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善人毒计
素娘回到到故居太阳已經下山，看见各处的田地都耕耙得明晃晃的，等待播种揷秧。可是娘的水田里的水草，水案板长得密不透气，青蛙在上面跳舞都不会掉下去。素娘到了旧居不见一点喜气，憨弟媳抱着不到三岁的女儿坐在碾盘里默不作声，杨春秀也坐在碾盘上看见嫂子来了，淡淡说了一声：“大嫂来了？”
素娘道：“他五姑，忠儿来了吗？”
春秀道：“忠儿在他奶奶屋里，陪她奶奶说话。”
素娘走进娘的卧室，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秀忠在里面看见是娘，忙给奶奶说娘来了。
素娘喊道：“娘，我来看你了。”
杨母有气无力的说道：“幺儿，是你来了吗。”
素娘：“是我来了。”素娘眼泪一下淌了下来，自从爹去世以后，娘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
杨母道：“忠儿你妈妈来了，这柜子上有洋火，快把灯点然。给你妈妈抬一条板櫈来坐”
.秀忠照奶奶的吩咐点明灯火，端来一条小板凳。杨母想坐起来，撑了两下。素娘忙把娘扶起，半年不见，娘的身子骨瘦如柴，身轻似燕。秀忠将奶奶的破棉袄塞住奶奶的背心。杨母抓住素娘的手，泪流满面的说道：“儿哪你好，你是我们杨家的骄傲。你两个弟弟全完了，都怪我惯养害了他们。”
素娘突然问道：“忠儿，天都黑了，没看见你四叔。”
杨母道：“今天中午就揭不开锅了。我叫他去借一点米下锅，你傻弟媳一样不懂，你的侄女不知她是怎么带养的，手杆脚杆根鸡脚杆差不多，快要带死了。”
这时杨玉坤回来了，闷闷不乐的走进娘的卧室。说了一声，大嫂你来哪。杨母迫不急待的问道：“借到粮食没有？”
玉坤冷冷的说道：“走了几户，人家都不肯借，还说看见你家的田土还是一遍荒凉，你拿什么来还。”
杨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是猪，不知道什么是羞耻，没有一点恨气心。你们除了好吃懒做，还能做什么？！我悔恨当初顾盼你们两个，说顺清一千个的不是，将他赶出门去。他们吃了不少苦头，恨气劳累奔波，立起了一个门户，这就是我想看到的。”
素娘道：“我忘了，今天我家插稻秧，肉，鸡，鸭都是煮熟的，我一样带来一点，四弟去把肉烧成菜汤，五妹，婶婶，小侄女她们喝一点稳住心神。老四今天是十五，晚上是大月亮，你辛苦点到我家去背三十斤米回来先吃几顿。我老家柜子里还有两百斤稻谷，你给老三两个把它推成大米来吃，等秋收上坎再还我。
杨玉坤道：“我要背，几十里路。又不是我一个人要吃。”
杨母一听气不打一处，骂道：“报应，报应怎么生你这个畜牲。叫你去借粮，借又借不到。你嫂嫂叫你去拿现成的你都不去，你这辈子怎么生存找吃，更不要说成家立业，你怎么把人皮背起了。”
素娘忙道：“娘别生气，我让忠儿回去背二十斤米来先吃着再说。”
杨母抓住素娘的手说道：“孩子，你跟孙儿都不能离开我，我有很多话给你们说，这次过了恐怕没时间了。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你们张伯伯来给我珍过脉，说是怄气伤肝。若早一个月前用疏肝理气法，加白芍，当归柔肝软肝的药，只要十多剂就可痊愈。现在肝叶僵硬，心情要宽旷，等它自行恢复。这句话是医家策略语言，说穿了，已是病膏肓，无药可救。”杨母又道：“死我不怕，唯独不放心的是门前正冲里那块过路田，五担谷子的大田就要断送在你三弟手里。杨家只有靠你们传家兴望门厅。杨三，杨四他们不可救药，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素娘问道：“刚才娘提到十五挑大田是怎么回事？”
杨母道：“你们三弟是一个猪儿粑，人生猪了，人家把他脑髓挖去吃了，装一脑壳的豆渣，还以为是大贵人。这件事说来话长，去年八九月秋雨绵绵。正冲里你三叔的过路大田，的田坎由因淫雨绵绵，再者大路当道，过往行人过多，石板松动滑到下一块李二善人的田里去了。李二爷是出了名的李二善人四邻八里都知道。为有我看穿了这个人的真伪善。去年他尽管伪装不露一点真面目，我还是认出了他。”
素娘问道：“我不知道去年有这么事情？”
杨母道：“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永远烂在肚子里。“不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不管做任和事都要成熟的考虑后作决定。也就是我刚才说道田的问题。那是去年九月，李二善人在山边找到你三弟。杨三先打招呼道：“李二叔今天有闲心出来看看。”
二善人笑道：‘贤侄，绵雨这么久了，你也不是出来透透气吗。我今天看见天气好，特意出来转转。看见贤侄你那根根过路田坎的石板都滑到我的田里。我想把这根过路田坎修复一下，暫时把石板抬到你上一根安装，临时把路改到你上一根田坎上。等我把石板买好了，请两个石工安装好了过路田坎就还给你，你上面田坎依旧种粮食。再说一根田坎也就是小春一季也产不了什么，这季小春我认你三升蚕豆。’
杨玉庭道：“李二叔你都积德行善，认粮食产量就算了，难道我还挣你三升蚕豆。”可是时间过去了半年，李二善人请人把下一根田坎的石板抬到上一根田坎上安装好了，到现在石板缝的草都长满了，路也陈旧了。二善人却根本没有修原路的意思，也没有把路改下去。如果我没说错，他等着是让我们吃官司。若真是对应公堂，我们杨家只有理短。契书上正冲水田，杨李二家以石板大路为界，大路路下是田主李员富的，过路田主杨连重的。我真不希望去年那个蒙面劫匪不是他，如果真是他，过路田的五担面积就泡汤了。一个敢明火执仗的打家劫舍的人并非善类，象这样送上门的田土岂有不要。你三弟是一个听不进话的人，没有半点脑隨。以后如果真的发生田土争执，素娘你一定劝住你两个弟弟千万不要与他们争论，退一步保一家人平安。这种人白天是人，晚上是鬼。目前正是匪徒猖狂的时候，以小心在意为好。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杨母又再三嘱咐：“关于刚才我说的这段话，只能阴在心里，不可言传，会招来灭门大祸，切记，切记。
我死了后，你们请两个道士指一个路，开一个灵就行了。不要光顾死人不顾活人，我们家被你三弟已搞得无隔夜粮。这些开支都落你们身上，你们尽量该节省尽量节省，为了一个该死而死去的人浪费不值得。你们的田你们拿回去自已耕作。儿哪，娘还有一件事要说，不说没时间说了，人伦都是父母养，我的女儿却从地中生。
二，素娘身迷
杨母对素娘说道：“幺儿，娘对不起你的是一直没打探到你的生世。我怕孩子的遗憾怪罪于娘，怪娘不肯说真情，今天我就把当年我们母女第一天接缘说起。因为我们杨家祖祖辈辈都很传统的信神信佛。那是在二十六年前，四月二十八日，三光庙办药王会。我们杨家我也承传了这一点，每年都要去烧香。我记得那天，天刚亮我就吃过早饭，香、烛、纸钱收实一大布袋。因为路途有点远，敬完香，买一碗斋饭急急忙忙往回赶。路过宾棚，来到一个地名叫鱼塘湾。当时我看见一大堆人围在路边，也就是渔塘壁上的一个草坪上，这里本是个矮丘包，上面稀稀疏疏有几个土坟堆，是一个没有开垦的荒草坪，大路正从渔塘堤坎上进入草坪。众人在那里指指划划。当时我也好奇，挤进人堆里去。原来是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坐在那里哭，声音早哭哑了，脸上，头发上，衣裤上都粘满了稀坭土，看衣裤该是新做的。看得出来，是她娘眼看母女要分离最后做出来的一身家档。当时众人七嘴八舌辱骂她的娘，好狠的心肠，如此残忍，这么大的女孩怎么忍心抛弃。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左手抱着一个小孩说道：“我就在这上面山边上坐，”右手指着山腰上的大弯子草房。又说道：“这女孩母子在早饭后就在这大路上转悠，我已看了大半天了。她们不是当地人。吃过早饭后我到门前理辣椒行，看见一个三十左右岁数的少妇，穿一身半新旧的兰色旗袍，牵着这女孩在路上走来走去。直到下午从右手边大路上来了一顶轿子。四个轿夫，前面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老婆子。那男的虽是新郎打扮，看样子也不是富裕家庭。他们来到草坪上停下轿来，那男的指着小女孩，又回头指着那婆子和少妇好象是大骂了一顿。我隔远了，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不过那女的给那男的跪下事有所求，那男的生气了。将手一挥，四个轿夫抬起空轿往回就走。那女的站起来拉着那婆子的衣服，好象同意什么似的。那男的招回轿夫，又和那婆子说了一阵话。那少妇擦着眼泪狠心将孩子塞进大半人深的秧窝里，小孩双手抓住少妇的衣服。这回我听清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妈妈，妈妈你不要走。”少妇扳开小孩的双手，爬上塘壁，钻进轿里被抬走了。幸好塘里水已干枯，坭土早已裂缝，小孩挣扎往塘壁上爬，哇哇大叫不停。我才跑来把她抱到这里。我想这孩子妈妈的命运之薄难以想象。她的丈夫去世了，家里很穷，没有公婆，也没有兄弟姐妹，娘家也没有人了，没亲人帮助，被逼迫出嫁。男方不肯接收随娘走的孩子。在无路可走的压力下，她故意抛下这孩子，让她自生自灭，生死随缘。我家里实在养多了，七大八小就有四五个，供养都很吃力。你们那个家里负担轻些，当一个干女儿收养，救她一命。众人看了一会，听她怎么一说，一个个都走了。当时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想，我家里的负担也不算重，有十五担良田薄土，只有顺清一个男孩。我伸手去抱她，她根我很有缘。她望着我笑，也伸手要我抱。抱回家后，她爹也很高兴的说道：“杨家人丁从此兴旺。”她从小到大也很听话，她爹指头都没有弹她一下。旁人知道的都说我捡了一个好女儿，不知道的以为是我自己生的。至今回想，以许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今生才有一世母女缘。我得了一个有孝心又能干的儿媳，也是我的好女儿。最遗憾的是至今也不知道她的亲生爹娘在那里，那里人氏，姓什么。孩子！娘对不起你的是说不出你的身世，爹娘是谁，也不知你的生晨八字年岁。你的生日是抱你回家那天定的。孩子你不会怪罪于娘吧？”
素娘的悲伤与感恩已泣不成声，早成一个泪人了，轻轻说道：“婆婆就是我的亲娘，公公就是我的重生父亲。”
杨母说话过多，元气过度消耗，胸痛发作，头上出汗便晕了过去，人事不省。过了好一阵子，杨母經不起儿媳和孙子的呼喊醒了过来，杨母说道：“我好想睡.....”说话间睡着了都不知道。其实杨母平时一发痛一声妈一声娘的呼唤。自从儿媳，孙子守在床前说话间强忍着巨痛，没有呻唤出声，怕的是儿媳孙子受不了。夜深了，杨玉庭东倒西歪，一颠一簸才回来。听见娘房里有人说话，知道是大嫂回来看娘，走到娘的卧室门前，左手把在门方上怕自己晕倒，右手提着一个瓦罐，可是那载酒的罐底不在了。还有一个瓦罐颈颈提在手里。这还用说，吃醉了在路上摔了跟斗，瓦罐摔破了，罐颈还提在手里，下次又好盛酒。素娘见到玉庭这般模样气得七巧生烟，喊道:“杨老三，你是这么一回事。家里老母已經病入膏肓，娘病了这么久，也没人来给我说一个信，也不请太医看病。看着娘已經不行了，还不拿不出一点主意。你到好把家里的米升子，泡菜罐都卖来醉酒。你知不知道家里两顿揭不开锅了，一家人两顿没见一粒饭。娘已經五天没吃一点东西，老四今天才来说信。我们和二妹给娘的钱你也敢偷用，拿去打牌喝酒。你一点不自羞，你凭什么拿娘的钱。一个大男人‘吃一口，吐一盆来供养家口’。你自己看看，你的妻子和女儿饿得象什么样子。一个小孩手脚还没有鸡脚杆大。”
杨玉庭并非不懂事，偷用了老人的钱自知理亏，被骂得哑口无言，自去卧室睡了。杨母见素娘，孙子眼睛困倦，说道：“你们两娘母去春秀卧室睡了吧。我也疲倦了，顺清还没有来，你们母子来了我很开心，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我也放心了。这才觉得一点累，我想安心的睡上一觉。”
其实杨母已經油尽灯枯，残灯复明。又说了一夜话，毫尽最后一点元气。杨母带着开心的笑容闭目养神，素娘叫秀忠到四叔卧室去睡。秀忠道：“娘，你先去睡，我再陪陪奶奶。”素娘一天没休息，又是一个通宵实在是困极了，倒下铺连衣而睡着了。秀忠打了几次呵欠，实在有点困倦睡着了，一觉醒来把灯盏端去照奶奶的面孔。这一看却把秀忠吓了一大跳，正是：哭声塞断黄泉路，泪水冲塌奈河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