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已是晚秋,位于九州益州,稍微靠北一些的留枫山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官道两侧静谧的树林,已是枯黄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空灵而干净。
不远处马蹄声疾响,打破一地的和谐安宁,随即两骑前后而来,溅起官道上零落的枯叶,然后又如蝶般悄然落下。但闻一声马斯,靠后几步的棕色骏马猛地扬蹄止步,马上骑士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抚了抚胸口,却是个不过十三四的少年,那一袭本是深沉的黑衣却衬得他唇红齿白,朝气蓬勃,不过此刻少年星眸含怒,仰首瞪着他头顶盘旋着的黑色大鸟,随即又无奈的看向前方虽已勒了马但并未转身的身影,那是一个清瘦到有些纤弱的背影,约莫长及膝弯的墨发不绾不束,尽数倾泻在散落于马背之上的白色衣袍上,清极也漠极。马上人在黑衣少年一声委屈的“少主”里打马回身,露出一副淡漠的眉眼,本以为看背影就能想象出世间最美好的词汇来形容此人的容貌,不想最后却只得出一句话来:少年皎皎,如月清辉。
“少主,主子又来信了!”少年还未褪去稚嫩的声音有些跳脱。
“乘风,过来。”白衣少年声音干净清越,却也清冷淡漠。本来盘旋在少年陌柒头顶的大鸟猛得向下飞向开口的人,随即又乖巧地缓缓落在少年抬起的左臂上,陌璃伸出另一只手取下乘风爪子上的信笺展开,待看清上面的字时抿了抿唇,然后抬眸看向已打马走到他身边的陌柒:“小柒,你去告诉韩叔叔,今日我就不上山了。”
“啊?少主,你不上山你要去哪?”
“进城……今晚你就住在山庄里吧,顺便告诉韩叔叔今日天色已晚,不用来看我了。”
“……好,我一定告诉他让他不要打扰少主你。”陌柒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枫城是益州最大的城市,虽处北方,却也热闹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酒楼的规模也很是成熟,陌璃策马跟着随后赶上来的护卫之一进了留风酒楼的侧门。这家酒楼除了前面一座四层小楼用以就餐外,后院还有几栋提供住宿的精致两层小楼,陌璃从侧门进了后院便下了马,倒是免了前面大厅的热闹,她跟着侍卫走向之前订好的阁楼,忽的她步伐微顿,拢了眉心侧首抬眸看向旁边的一座小楼,炽烈如火的枫叶掩映下是一双深邃的眼,那人站在二楼窗前,见她看过去也不尴尬,只微微朝她笑了笑,目光却是没转开,陌璃一愣之下便已回神,确定自己不认识他后稍稍颔首,随即举步离开,将那人略带情绪的目光落在了身后。
“少主,晚膳可要摆上来?”待进了客房灰衣侍卫才开口。
“奔波了一日,先打些热水来吧,晚膳随后再上,你也休息吧。”陌璃坐在房间内的圆桌旁,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是,属下告退。”
“嗯。”陌璃待人出去后从袖中取出先前的信笺,眼中才显出些极浅的疑惑,信倒是只有短短一句话,也确实是她师傅的笔迹:小白,为师想看留枫盛景了。只是她自幼跟着师傅,他的字她也见过不少,却从没有如今日般情绪外露的,看着信她就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心绪不宁,因而连着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师傅向来随性洒脱,又是世间难得的豁达之人,这般情况从不曾出现过!这么想着,虽不知道原因,但写封信问问发生了何事也要更好些。
陌璃正要吩咐人伺候笔墨,抬眸间看见那“留枫盛景”四个字后又打消了念头,师傅现如今正在谷里,应是不会有什么大事,许是一个人觉着孤单了,待她明日摘些红的正好的枫叶连同信一同寄回去,说不得他会好受些,左右他以前也给她寄过许多,此次就当是回报他每次出门都给她带东西了。
既然决定了,陌璃便也不急着写信,恰巧这时伙计送了水来,她便打算沐浴入睡,毕竟她出门晚,所以这半月赶路赶得急,身体就有些吃不消,此刻已很是疲惫了。
只是陌璃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她向来对环境敏感,又极认地方,这家酒楼的阁楼虽说布置的已算很好,却仍是不同家里,在这样全然陌生的地方睡觉对她而言便是折磨,是以她这一夜睡的很是不安稳,那些多年未曾出现的噩梦似是都等着她出门般,在此地蜂拥而上,真实的就像昨日重现。
“师傅!”陌璃猛地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傅,待没人应答后才想起她如今已在数千里之外的北地,而师傅不在,她忽然有些委屈,多年前她噩梦缠身之时,师傅整夜整夜的陪着她,直到后来她痊愈之后才放心,可今日她又没出息地在出门后做了噩梦,师傅却不在。
良久后陌璃才平复了心绪,脸色却仍有些白,她起身洗漱才发现时辰已是不早,不过想着韩家的宴席在下午便放下了心,索性就又在榻上坐了下来闭目假寐,企图让脸色正常一点,否则下午一定又会被小柒和韩旭两个人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