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使得人们每天都在创造着新的奇迹。在那些精美绝伦的产品送往社会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它的孪生兄弟——废次品。贝特·道格拉斯公司的生意也少不了有这种麻烦。
所有从“生命隧道”里出来的新人，在短期内都住在南岛山坡上的小型别墅里，度过为期三周左右的适应期。这个时期的新人常常遇到一些问题，有的说话时总是走调，咬字不准；有的动作不协调，不论做什么，让人看起来都很别扭；有的两者兼而有之。大部分新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都可以得到满意的结果，也有一小部分在令人振奋的惊喜之后，却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障碍。
住在B——12号别墅的新人是位姑娘，她身材修长，容貌姣好。从这种特定的外表来判断，凡是在“生命隧道”系统工作过的公司雇员，谁都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有些让人扫兴的是，她虽然硬件的底子不错，而且穿着入时，但是却举止粗鲁，满嘴脏话，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扭曲着，看上去十分凶狠。在广庭大众之下，她常常大大咧咧，不知羞耻，简直就是魔鬼附身。对于这一类硬件基本正常，软件不良的产品，贝特·道格拉斯公司是拒绝退货的，他们不承认这是废次品。遇到这种情况，客户必须另外花钱，一般是三——五万美元，委托贝特·道格拉斯公司进行个别调试，包括修改信息，清理错误数据等等。如果不能凑效，道格拉斯公司还有一个绝招，那便是在有关对象的大脑中植入芯片。然而这种措施常常使客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造成客户的家属对新人身份的真伪产生怀疑，所以，一般情况下不做这种处理。
住在A——06号别墅的新人是个孩童。他是属于和托马斯·沃德相同性质的A类业务。目前从各方面的表现来看，他思路清晰，举止正常，不过就是喜欢睡觉。他老是说：“困。”睡了一个晚上，早上睁开眼睛吃些东西又想睡，每天醒着的时候不到六十分钟。假如一个人的生命老是以睡觉的形式度过，那该多乏味呀？该客户的女儿向公司多次提出了这个问题，得到的答复是：“他在生命隧道里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等他睡够了以后，自然也就不会再想睡了。”可是，三个星期过去了，症状仍不见明显好转。于是又有人告诉她：“好睡并不是什么毛病，比如有人好吃，吃得胖胖的，你能说是毛病吗？多睡睡觉，在梦乡里体察人生的乐趣，也是生命延续的一种形式。再者，合同只是要求返老还童，对睡眠的多少并无规定。”该客户的女儿对此种理论不能接受，要求公司方面赔偿。目前，贝特·道格拉斯公司对此还没有做出明确的答复。
以上两个例子就是在贝特·道格拉斯公司出现的废次品，类似这种不如人意的结果，这儿还有好几个。比如有一个新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毫无节制和理由，与神经错乱无异。该客户的家属说：“难道让我们接受一个疯子？回去就得送他住医院！”还有的新人吃起来没完，没有饱的感觉；有的饿了也不吃，失去了饿的信息。凡此种种，公司的最初的反应总是推脱，搪塞。
短期内对新人们进行巡访，是“生命隧道”主任助理的一项工作内容。在这次查访归来之后，埃米莉向托比·赖特提了一些问题。埃米莉说：“对B——12号别墅的新人我能理解，因为他/她过去是个街霸流氓。但是，A——06号别墅的孩子为什么会产生嗜睡的病态呢？”
托比想了想说：“也许是中枢神经系统的觉醒和睡眠机制失调所致。”
“怎么会出现这种失调呢？”
“哦，这就很难说了，不排除在传导过程中有些信息丢失了。”
“那可太糟糕了，也许我们的计算机系统有问题？”
“不！我们的计算机系统是一流的，类似这种问题产生的原因是非常复杂的。我们经过长时间研究，也还不能下肯定的结论。现在有这么一种解释：我想，你对于电脑一定不生疏吧？”
“是的，我在家里和办公室里各有一台。”
“你知不知道你的电脑是使用什么厂家的中央处理器[1]？”
“两台都是intelCPU[2]。”
“看来你很会挑选电脑产品，英特尔[3]CPU组装的电脑一直是最好的。”
“是吗？我倒不觉得。”
“在这一点上，我很有感触。我在办公室的电脑是使用英特尔CPU的，而我又买了一台在家里使用，那台电脑的CPU是Cyrix公司[4]的产品。有一天，我运行一个软件。我发现在办公室里的电脑上运行时，十分顺畅；但是，当我把这个软件拿到家里的那台电脑上使用时，却发现频频死机。起初，我以为家里的电脑坏了，可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坏，它只是对某些软件采取拒绝的态度。后来，一位电脑专家告诉我，这是‘兼容’所引起的问题。要知道，英特尔CPU和CyrixCPU在设计时，某些指令互不兼容。这样，当一个软件，或者程序是专门为主流产品英特尔CPU电脑设计的，把它拿到CyrixCPU电脑上去运行，就可能出现问题，这便是‘兼容’所引起的麻烦。”
“我明白了，”埃米莉说，“你是说生命隧道系统对于个体差异不能面面俱到，是吗？”
“是的，我正是这个意思。我们电脑系统中的软件是根据大部分正常人设计的，所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人世间，总有少数人与众不同。比如，大部分人的语言区是在大脑的左半球形成的，可是也有在右半球的。在生活中，你可以发现许多人喜欢用右手，左手处于配合状态，可是，也有一些人恰恰相反。在身体结构方面，大部分人的心脏在左侧，可也有极少数人是生在右侧的。由于遗传密码出现差错，常常使一些人产生这样那样的缺陷。所以，当各种有差异、有缺陷的个体进入生命隧道系统时，难免会由于‘不兼容’而造成问题。大部分问题不那么严重，常常不被人们注意，如果问题很严重，麻烦就产生了。”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从理论上来说是有办法的，我们可以为那些与众不同的个体单独设计一个程序，但是，这么做的成本高得吓人。所以，遇到这类问题，实在解决不了的，公司最后一般以退货了事，好在这种事发生的频率不高，只有不到百分之十。”
“如果要退货，他们能各自恢复原状吗？
“对于客户来说，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把客户的旧体从仓库里找出来，让他从冬眠状态恢复正常即可。因为，我们的电脑系统只是拷贝了他头脑里的信息，并没有使他的大脑受到任何伤害。对于‘皮夹克’来说，情况要严重得多，实验证明，经系统恢复原状的成功率等于零。这是因为在传导中，皮夹克大脑中原有的意识内容已被覆盖，又未留下任何可以保存的信息数据，想要复原有如无米之炊。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再次被使用，一般是把这种大脑意识缺失的个体，临时存放在冷库里，一旦有需求，将首先被使用。”
“这太不公平了！”
“公平？”托比用怀疑的口气说，“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总有一些人的运气不好被社会淘汰。最重要的是你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要被人放在砧板上。”
埃米莉随后又提了一些问题，托比都一一作了回答，埃米莉从他这里了解了不少她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正当他们热烈地讨论问题时戈夫里·巴克心里很不高兴。最近几天，戈夫里发现乔伊总是躲着自己，更有甚者，她与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接触多了起来。戈夫里感到很不舒服。
戈夫里的祖先是德国人，很早以前就移民南美洲，几代以后，由于经济萧条，生意破产，便举家北迁。他们本来的目标可能是美国，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一直留驻在巴哈马，到了他的父亲，现在在尼科尔斯敦[5]经营水果生意。
戈夫里十八岁那年，老巴克为了让儿子能出人头地，便拿出多年的积蓄送他去美国读大学。毕业以后，正好碰上谢尔曼的试验室招兵买马，就这么，他成了贝特·道格拉斯公司的一员。几年来，戈夫里虽然并没有像父亲期望的那么风光，但是钱还是赚了不少。戈夫里看上去比较平常，并没有什么构件特别引人注目，现在，与乔伊的麻烦事让他不能自持。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怨天尤人，埋怨生活对自己不公平。对于这副跟了他几十年的面孔，戈夫里对它已经失去了耐心，贫乏无味，缺少动人之处，更没有幽默感。他站在镜子前面，伸出宽大的手掌，猛地朝自己的脑门拍了一巴掌。镜子里的人挑战似的毫不示弱。他气愤非常，咬着牙齿，紧握拳头用力一击。镜子经受不住如此的打击，稀里哗啦地变成了许多碎片，里面的人物顿时褶皱变形，残缺不全。他全然不顾被玻璃割破的手鲜血淋漓，大笑起来，发泄以后的快感使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胜利着。三十秒钟以后，鲜血继续源源不断地从破损的血管里涌出，他盯着那只开始颤抖起来的手，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必须到医务值班室去一趟。走在路上，他已经完全清醒，他觉得一定要找乔伊好好谈一谈，时间就在今天晚上。
注：[1][2]中央处理器即CPU（CentralProcessingunit的缩写），是计算机进行数据处理的核心部件。
[3][4]英特尔是intel的音译，英特尔和Cyrix同是世界上制造CPU芯片的大公司。
[5]尼科尔斯敦是巴哈马联邦的一个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