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渊之下,另一处暗室。
一独角豸人,身高五尺有余,全身赤裸,目露暗红色凶光,脑袋之上顶了一只弯角,嘴角长着两颗利牙,直直就伸出了厚唇之处,全身皮肤皱突,皆呈古铜之色,其双手如莆,手背之上各长了一撮鬣毛,长而稀疏,那样子恐怖瘆人。暗室之中,偶尔一个体小的“铜羽翅鲎”从独角豸人身前快速爬过。独角豸人一伸手,那动作也是快捷无比,立刻就逮了一只扔到了口中,鼓动巨嘴,嘴里立刻流出一股浆汁来。独角豸人再一咽喉咙,就这么囫囵吞下了肚子里去。
“独角豸”直直冲着暗室角落里走过去。那角落里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怪鸣,然后就见一只巨大的母“铜羽翅鲎”慢慢爬出身子来。这只“铜羽翅鲎”竟生着苍老之态,眼神也已无力,那颈下两只巨螯相对于秦因之前见着的那只公鲎要小了许多,但那双螯也早就各被折了一半螯尖,那鲎尾也就被齐根斩断。只见母鲎勉力爬至“独角豸”面前,迷迷糊糊的冲着他一睁眼睛。“独角豸”冲着它就一声狂吼,母鲎听了,腹一下阵翻涌,竟从嘴里吐出一枚恶丹来,那恶丹带着涎水就这么滚落在“独角豸”脚下。母鲎吐出恶丹之后,两眼一闭,径直断了气。
原来,这母鲎跟那公鲎竟是心脉相通两命一体。前一晚,那公鲎被金须大雕撕杀之后,这母鲎也是心脉断碎,好不容易撑活了一个晚上。它也在这处暗室里被这“独角豸”人折磨了千百年,它杀不了“独角豸”,“独角豸”也杀不死它,就这么熬了千百年,只是看着他吃了自己无穷无尽的子孙,这一口恶气聚在了心头,千百年后,竟是炼出了一枚恶丹来。
“独角豸”一见那恶丹滚至自己脚前,一弯腰伸手就捡了起来,捡起来,前后端详了一翻,只见那恶丹苦绿生火,里面又恶气绕环,“独角豸”看着那恶丹嘿嘿一阵怪笑,伸手就送进了嘴里。那丑嘴一翻,直接又吞进了肚子里。恶丹一入“独角豸”肚中,立刻一股恶火升起,沿腹部上下而窜,直至喷出“独角豸”的瞳目。而这个时候秦因也刚好从石箱之中取了琴谱,开启了沉室机关。“独角豸”正自在那恶火焚体,那石洞坍塌,洞顶之上的浴天外异石之天水却是流进了这破裂的石室之中,“独角豸”也顾不上别的,扑上去就张口痛饮。“独角豸”体内恶火不熄,越燃越猛。“独角豸”就拼了命不顾死活吸食那天水,这水火一激,那体内立刻腾起一股异流,那异流顺着他的经脉逆气而卷,“独角豸”一个经受不住,立刻昏死在死室里。
待“独角豸”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一个时辰之后,他这一睁眼,这死室之内却是纤毛必现,通体透视。“独角豸”一起身子,觉得体内巨饿,直直就跑去母鲎尸体边,撕了母鲎就吃。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独角豸”竟把丈长两人高的母鲎尸体吃得片甲不留。而这母鲎尸体一入“独角豸”的胃中,立刻就化了去,那“独角豸”的毛孔之中竟然慢慢渗出铜汁来。“独角豸”一运力,那布身铜汁竟然晕流成甲,一片一片就罩在他全身。“独角豸”一看,自己一下子变成了铜甲豸人,而这铜甲又能收缩自如,禁不住就是一声得意的狂吼。这声狂吼,从渊底传了出去,那深渊之水立刻如尘浮沸。“独角铜豸”再一捏双拳,那拳背鬣毛立刻竖成锋利铜刃,上面精光逼闪。
“独角铜豸”立刻弹身冲拳,破壁而出,只见他在深渊水底一蹬脚,身子如电闪窜起,在深渊之中炸起一条水龙,直跃向天际。“独角铜豸”在半空中再一曲身子,向崖颠射去,再四下一回望,遁身消失在林海之中。
而此时,秦因跟姚语还在觅路而回,秦因腿上本就烫伤,走得缓慢,而姚语得了异遇,却是身轻如燕,最后姚语实在也看不下去了,一伸手,抓了秦因胸前衣领,拖着就向“素医馆”方向飘去。
这一路,虽然还是跋山涉水,披荆斩棘,但比来时的速度倒是快了一倍有于,刚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回到了“素医馆”。但也只是苦了秦因,被姚语这么一路拖着,就跟条狗似的,撒腿也撒不及,缩腿也不能缩,遇到沟壑个还要摔着蹦过去,只差没要了半条老命。
等进了“素医馆”,管不得别人瞅他是什么眼色,也顾不上凤英对他的心疼,直直就往那医堂里一躺,去找那自己丢了的半条魂去。挑货郎倒是没想到他们这一天一夜之间就取了金须草回来,一看姚语回来,也是有些激动,不自觉的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姚语的手要问个长短。姚语被挑货郎这么一拉手,倒是立刻一惊,慌忙就把手给抽开了,挑货郎史常亘一看姚语如此反应,也是老脸一红,呐呐的收回了手。姚语也顾不上多说许多,一边拿了金须草去给晓晓服用,一边安排人给秦因包扎伤口。姚语本也一万个有心想亲自给秦因包扎处理伤口,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里为难着了,又是想着他的好,又是想着他的坏,径个儿自己心就乱了,所以最后还是让医馆里的他人去给秦因包扎。
秦因被凤英扶去了椅子上,凤英一看秦因满身的伤口,立刻止不住心疼得掉下眼泪来。秦因赶紧作了劝,这边受着包扎,嘴里却呼天喊地的在那要吃要喝。凤英一看,赶紧收了眼泪,慌忙去亲自去给他们张罗吃喝的去,反正也是这当自己是这里的外人了。
一通里外忙活,等秦因吃饱喝足,这众人才算安定下来。
坐在桌前,众人看着秦因眼神都有些古怪。最惊讶的就算是挑仙郎史常亘了,因是得着空隙的时候他大概问了姚语事情的前后,但姚语居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告诉他,这金须草是秦因给采回来的,而且不知道给她还服用了些什么草药,自己还得了一身异术。姚语挽起衣袖给史常亘看她腕上脉相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万分吃惊,因是姚语那脉相竟似透明,上面水晕流转。两个人同时都对出了那么一句:“流沁脉!”
秦因却不管史常亘那眼色,吃饱喝足之后,却冲着史常亘问:“挑郎货,你那货担里面有没有烟卖的,有的话赶紧拿出来给我整上几口!”姚语一听,却立刻在史常亘开口之前挡了一句:“这医馆之内,哪容你抽烟!”史常亘听了,也在那摇了摇头。秦因一听,指了两个人就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妇唱夫随啊你们,没见过你们这么小气的!”凤英一听,立刻就说:“我现在下山给你买去!”姚语却在那生了气,一拍桌子,喝:“你再敢满口胡言,看我不把你从这山下扔下去!”
“你再厉害,你这身本事也是我给你的!”秦因吐了一句,又向史常亘招了招手。史常亘不知其意,真就伸了头过来,秦因却故意在史常亘耳边大着声说:“这种小女子,你将来娶了当媳妇也得注意着点,一不小心能大卸你八块!”史常亘没想到秦因是要开涮他,听了,立刻又是老脸一笑,吓得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姚语。姚语当然是听了这话进耳,立刻就黑了脸,但却没拿话上回应秦,却在脚上一使力,踢在秦因支脚蹲坐的凳子上。姚语这一脚,秦因屁股下的凳子立刻就飞了出去,秦因叭唧就摔在了地上。
秦因拍拍屁股爬起来,也不叫痛,只冲史常亘一撩眼眉,说一声:“大哥,你这是福兮!祸兮啊!”说完一拉凤英,赶紧出了门外。
姚语一听些,脸色一凉,心里五味俱翻。史常亘一看姚语脸色,也是在那一呆,因是从来没见过姚语这般神色,这出去寻草一遭回来,怎么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似的。姚语当然没跟史常亘说过秦因对她所做之恶事,但秦因这一把她往史常亘这边推,她心里倒是接受不了了,要是放以前,她倒是能希望有人能帮着她捅破她跟史常亘这层纸的,现如今,却是一切都大变了。
秦因拉了凤英出门,立刻就在那问:“你知不知道那个挑货郎的货担放哪里的,我看那挑货郎也是个怕娘们的主,那小娘们一说他这没有烟,他立刻头点得跟啄米似的,我不信,我得自己去翻了看看才行!”
凤英一点,赶紧点点头,就真的领了秦因去到史常亘放货亘的那间房里。秦因一看到那货担,立刻就掀了上面的货框到下面的货箱里一通翻,这还真给他找出了一包烟草。秦因拿了烟草在手中,吁了一口气,说:“他大爷的,就知道是骗爷的,哪有挑货郎不卖烟叶的!”说完,也不客气,就整包拿起都往怀里一塞。秦因刚要转身走开,一扭头却是看到了那面鼓,秦因又蹲身在那瞄了一圈,一看上面刻着“振金”两个字,心中一动,一趴身子,张嘴就咬在那面鼓上,这一咬,立刻磕得牙齿一阵生疼。凤英不知道秦因这是要干嘛,只好在那问:“你咬那鼓做啥子,那鼓又不能吃!”秦因站起身子摇了摇头,说:“他大爷的,我看鼓上有‘振金’两个字,想看看这玩意是不是金子做的,是的话咱就把它给偷偷抬下山去卖了换钱去!”说完又可惜的叹了一口气,“我这咬了一声,硬得很,差点没把我这牙给磕掉!看来换钱是没什么戏了,不知道是什么铁石玩意做的,不管它了!”
秦因说完,拉了凤英就出房门。一出房门,却看到姚语跟史常亘正堵在门口。秦因赶紧嘿嘿一笑,偏了身子就要往外再走。姚语却一挺身子,拦在了他身前,拦住了,冷着个脸问:“你鬼鬼祟祟的偷了什么东西?”秦因左顾而言它,一指姚语高挺快要挨着的胸脯说:“哎哎哎!小心!小心!碰着了别人以为我这是要偷人呢!”姚语想不到秦因这个时候还敢说这么混帐的话来,脸一红,伸手就在秦因肩上推了一掌,这一掌下去,秦因又成了个倒霉货,立刻飞了出去。秦因这一摔,立刻又摔裂了背上的剑伤,只听他杀猪般的一声嚎叫,忍着痛爬起来冲到姚语面前就开:“你这个最毒妇心,说下狠手就下狠手的,不就是拿了你们说没有的烟叶么,还给你们家!”秦因一说完,从怀里掏出那包烟叶来,冲手就要砸去姚语怀里,但脑子里突然又一想,要是这么一还,那自己不是白挨了这一掌,却是又自顾在那一收手,又把那包烟叶给揣了回去,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凤英一看,赶紧过去扶住一瘸一拐的秦因。而姚语站在那一看,秦因的背后立刻映出一片血来。姚语又是心里一疼,那毕竟是挨的她的那一剑才留下的,心里就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进了房间,凤英赶紧给秦因给脱了衣服,秦因却不管那背上的伤口,反正已经习惯这伤来伤去了,只吩咐凤英:“你赶紧去给我去他们药房那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裹烟的纸,我吸上两口,这伤就好了!”凤英不愿意,非要先给他处理伤口,秦因眼一瞪,作了个发急的脸色,凤英没了办法,只好听了他的话,去给他找裹烟纸去了。秦因看凤英一走,咬着牙拿起衣服胡乱够手擦了擦后背上的血。等凤英回来的时候,却是把那烟叶一份份给分了几份出来。秦因接手凤英手上的纸,自顾先裹上一条点了叼在嘴里,然后又紧着去裹另外几条。这个时候姚语却捧了金创药纱布针线进了房来。一进来,冲着凤英小声说了一句:“你先去照顾一下孩子吧,晓晓缓和了很多,想是很快就能醒来,他这边我来!”两个女人一对眼色,竟然都生了一些尴尬出来,凤英就从了姚语的意,出了房去。
秦因叼着眼歪了姚语一眼,手下卷烟的活却是没停。嘴里说:“你这还算是有些良心,割一刀,要补几回的,没事真是能折腾着好玩!”姚语一看秦因赤着的上身,又是一阵脸红,这回却是不愿再跟他斗嘴了,只拿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手背,这手一落到秦因背了,心里却是一阵悸动,因是这么近着抚碰一个赤身男人的身体,也算是头一遭了。姚语赶紧收了心神,拿出细针丝线,给秦因的伤口又重新作了缝合,然后再上了些金创药,最后才小心的给他做了包扎。
等做完这些,姚语看着秦因的身子却又有些出神,因是她看到秦因全身上下都布满上伤痕,这哪是一个平常厨子应该有的状况,心想,难不成他拿着刀不剁菜光剁自己不成。
秦因还在那自顾裹着烟,一看后面没什么动静了,扭头一看,姚语正在那怔怔的瞅着自己的身子。秦因又是裂嘴在那一笑:“一看你就是个黄花闺女,没见过这么结实诱人的男人身材吧,给你好好瞅瞅,抵你那药费。”
姚语一听知道秦因又是在那调戏自己,倒竟似慢慢习惯了,也懒得再跟他这样的人物置气,只是问:“你这满身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当年我下四海擒蛟龙,上五天斗法王,左手擎天举月,右手召风呼雷,脚踏乾坤两端,头顶雄心烈胆双魄,什么妖魔鬼怪没在我身上留命刻印,这些小记小号的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这一剑,我得记住了,妇心毒过无常,以后要遇人识鬼才行!”秦因信口就是一通胡诌。
姚语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哪话说道自己,也不计较了,就又问:“那你是如何采到那金须草的,你给我服的又是什么?”
秦因一听,回:“这个?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姚语问。
“说了你又得砍我一剑,要么又就打我一掌,我没那么傻!”秦因回。
“你说,我不砍你也不打你!”姚语好奇心起。
“不信你!”秦因这下更加故意起来,“要不你赌个咒发个誓我就告诉你!”
“好!我应你!”姚语真就上了当,在那赌了咒发了誓。
秦因一听,哈哈一笑,说:“我们单挑那紧要的说哈,先告诉你我这怎么给你服那银须草的!”
“银须草?”姚语听了一愣。
“对,那金色的叫金须草,银色的不应该就叫银须草吗?长得是一个样子,应该没错!”
姚语听了在那暗自摇头,因是她倒还真没有听过有银须草这么一回事。却原来,那须草也是双生双栖的,一阴一阳,还好有那银须草,这才给她重生了血脉。“那你是怎么给我服那银须草的?”姚语只好问,心里隐隐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又忍不住想知道。
“很简单,我当时只能在自己嘴里嚼碎了银须草然后再嘴对嘴喂你!”秦因一看姚语上当,止不住在那一阵恶笑,便讲出了真实。
姚语一听,眉头一皱,脑中倒是立刻影出当时秦因嘴对着嘴喂食银须草的情形来了。这个情形一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立刻脸色通红。秦因一看,怕是姚语又要对自己下狠手,赶紧在那说:“你自己赌过咒发过誓的,你不能对我再使狠!”姚语一听,心里生了苦,想着自己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无耻的男人来,居然故意把那事对着自己说个明白,也明显是在难堪自己,但既然此前话里又应了他,就真的不能拿他出气了。但姚语再也在秦因这里呆不住了,听了秦因的话后,气得一扭身子,出了房间。
而秦因,坐在那里,更是一阵得意的笑。
秦因就坐在那又卷了一些烟,心里那是一阵痛快,想着总算扳些回来。看着姚语无奈的走开了,又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秦因还真给自己生了一句话: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女人斗,穷其无乐!
秦因突然就又想到妩安了,那妩安的道行倒是似比这姚语的要深些,搞不准,那妩安还真是这姚语的太太太上个百辈子的祖奶奶,两个人的性子都还是差不多,但在妩安面前,自己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女人斗,越斗越穷!
秦因就在那一头乱七八糟的想着,不一会,那姚语却又转回身来了。
秦因一看转回身的姚语怀里却抱着那架古琴,心里立刻有些慌了,隐隐感觉有些不妙。秦因小着心问:“大姐,你这什么意思,抱个着琴对着我要干嘛?”
姚语在那诡异一笑,说:“我赌了咒发了誓说不能砍你也不能打你,但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无以回报,小女子给你弹上一曲琴音总还是应该的,你说呢!”
秦因一听,心底大骂一声下流。嘴里却老老实实的在那劝:“你就别客气了,救人一命胜超七级浮屠,我救你都是造化,你还是留些力气去救别人吧,要不去练练医术也是,这弹曲儿都是那红楼里的姑娘做的事,你别糟贱了自己的身段!”秦因也是要保命了,要不她这一曲弹下来,自己可能就成了一堆肉泥了。
“那话不能这么说,只要救命恩人你高兴,这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你那红楼之音听习惯了,也听听这世外清音静静你凡心才对!”姚语这个时候倒是比秦因更能掰扯了,真是跟坏人学坏人。说完,姚语一抚手,手如葱玉般的手指就弹向了琴弦。
“你大爷!”秦因一看,吓得一掀眼前桌子,猫身躲在桌后,至于能不能抵挡得住那琴音,他早就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