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薄施脂粉,头上用一方锦巾包着,穿着一套大红锦缎夹袄、洒花的大脚长裤。她忍不住照照菱花镜子,镜子里面的人几乎连自己都不认识。
说也可怜,自从搬到这别庄以后,连镜子都统统收藏起来,她实在不愿让自己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今天好不容易自己找出菱花宝镜,镜子里面出现的人,是如此年轻,动作是如此俐落。虽然说那脸上还残留着一块一块红色的疤痕,但是,却没有影响到五官端正,眉目清秀。与以前那样被疮痂将眼睛鼻子拉扯得变了形,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连明格格自己也相信,如果能治好了脸上的疤痕,再生长出头上的秀发,她依然是一位秀丽的姑娘。
她在菱花镜前连转了两个回身,有一份喜悦,也有一分不堪回首的辛酸。说在这一瞬间,她的心里才真正萌生起对余婆婆无限的感激,因为余婆婆不止是医治好了她的病,更重要的是给她一个崭新的生命。
照着镜子,她才深切的了解:什么是再造之恩,重生之德。
明格格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心里想着:要如何感谢余婆婆。
门外丫鬟请示:婆婆请格格启程。
门外备了两匹马,邱七是位忠心的总管,他一直坚持要随侍左右。他说:那是责任。
明格格笑笑说道:
“已经没有人认识我了,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看不出来吗?婆婆不但医道通神,而且是一位身怀绝顶武功的高人。如果你是为了维护我的安全,那就不必了!”
邱七唯唯而退。
明格格和余婆婆各骑一匹马,越过田间小径,朝着进京大道前进。
这是初秋天气,在北方来说,已经是凉意颇重,秋意已浓的时候。
阡陌纵横的麦田,一望无际,田间偶有一排排直矗整齐的白杨,落叶已尽,枝干摇曳,简直就是一幅淡墨农村图,十分动人。
明格格已经几年不曾见过外边的景色,愉悦的心情,无法形容。
她不断用细细的马鞭,遥指着各处,笑声细语,有如快乐孩提。
余婆婆忽然问道:
“格格方才对邱七爷说到老婆子身具武功。不知是从何说起。”
明格格细细的笑道:
“婆婆的年岁少说也已是古稀了吧!”
余婆婆笑笑说道:
“我那里会有这么年轻啊!”
明格格笑道:
“就是啰!婆婆是如此年高,行动却又如此俐落过人。今天准备的两匹马代步,婆婆一点也没有推辞,这些事说明什么呢?普通人岂能做得到吗?”
余婆婆点头说道:
“格格果然玲珑心窍,蕙质兰心,将来一定会配得一位乘龙快婿。”
明格格忽然细细的叹了口气,收起笑容,黯然的说道:
“婆婆,你是我的再造恩人,对你说话我是一点也不隐瞒。婚姻二字对我来说,此生已矣!但求来生吧!”
余婆婆闻言一惊问道:
“格格,你正年轻,而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格格忽然叫道:
“婆婆,你看那边。”
余婆婆抬头朝前看去,大约相隔百来步以外,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庙后有一棵大树,虽然已经落叶,仍然像一把大伞一样,罩住土地庙。
树下已有四个人相对而立。这边三个鼎足而分,对面站着一位姑娘,身上斜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
余婆婆惊喜叫道:
“是她,冷翠她果然赶到了!”
明格格惊喜无限的问道:
“婆婆,你是说郑姑娘吗?”
余婆婆点头兴奋的说道:
“正是她郑冷翠!她一定是办到了,而且依约赶到这里,难得呀!”
说着说着催动坐骑,朝着那土地庙跑去。
刚刚跑了十来步,明格格紧跟在后面叫道:
“婆婆,请等一下。”
她追到余婆婆身边,并辔而立,她带着些微喘气说道:
“婆婆,情形有些不对。”
余婆婆瞠然问道:
“格格,你是说前面有令人怀疑的地方吗?是那三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明格格说道:
“有!那三个人是大内的高手。”
余婆婆留心的看了一下说道:
“他们都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般平民百姓,如何能断定他们是大内高手?”
明格格说道:
“对!这三个人都没有穿官服,但是,对我来说,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来自大内。”
余婆婆“啊”了一声说道:
“我忘了格格自幼是在亲王府里长大的。”
明格格说道:
“婆婆说的没错,这些人我见得多,他们都是归内务府官,不具官员身分,但是,他们自成体系,拥有一定的特权,这情形就如同前明东厂的人员一样,是正式官制以外的另一种势力。”
她望着远处三个人。
“他们所穿的服装,有一个共同特别标记,就是腰带。分别有银带、金带、玉带,以玉带武功最高。今天来的三个人都是身系描金宽腰板带,功夫不浅。”
余婆婆说道:
“以郑冷翠的功力,这三个人都不是对手,就算是三个人联手一齐上,也抵当不了十招。”
明格格说道:
“婆婆说的还错得了吗?郑姑娘的武功当然没话可说,我虽然不懂武功,单看那个气势,郑姑娘不动如山,就不是他们三个能比。不过,婆婆请恕我直言……”
余婆婆说道:
“格格不要客气,请尽管说。”
明格格说道:
“这些大内高手都有互相联络方法,他们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郑姑娘武功虽然了得,一旦被人多势众的高手包围,情形就难讲了!何况这里离京城很近,只要被扣上叛逆的罪名,事情就坏了。”
余婆婆点点头说道:
“格格的意见很对,我们且在这里先看看情形再说吧!如果他们能够不起冲突最好,万一发生冲突,我们再相机行事。”
她们二人停马谈话,就在那土地庙后大树上已经起了冲突。
郑冷翠将坐骑牵到一边,系妥缰绳,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三个人,沉声说道:
“我已经跟三位说得很清楚了,我是到京城里去找一位长辈,路过此间,被三位拦住,天子脚下,三位如此罔顾王法,平白无故拦住行人,恐怕就不能站得住脚。”
三人其中比较年长,约有三十七八岁的中年汉子说道:
“对了!你也说到了这点,天子脚下,容不得罔顾王法的人。姑娘,只要你将包裹放下,打开来让我们看看,就会让你过去。”
郑冷翠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
“你们凭什么?你们是官差还是衙役,就算是官差衙役,也不能这样平白查别人的包裹。”
另一个呵呵冷笑道:
“我们不是官差,也不是衙役,我们凭的就是这个。”
他说着话,一探手,匡啷一声响,从腰际拔出刀来。
这刀形状很特别,刀头是云形,略微弯曲,刀身雪亮,说明是一柄很锋利的兵刃。
这人用刀一指,喝道:
“快将包裹解下来,不然的话,大爷就要剁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