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冷翠不觉问道:
“花大哥平日喜欢小酌几杯吗?”
花无影连忙说道:
“不!不!说真的,今天纯粹是为了招待你这位贵客,才买菜沽酒,平日可没有这般豪情享受!”
刚刚说“每次下山为了沽酒”,现在又说“平日没有这般享受”,现成的前言不对后语,到底是他乱了章法?还是语无伦次?
郑冷翠微笑不语,放下包裹,坐下来举杯说道:
“如此说来这两只酒杯也是枫脚楼带回来的了?”
花无影连忙说道:
“可不是,我这个石屋里,那里会有这样精致的酒杯?不过,我可保证:是买的,不是顺手拿的。”
他特别将“拿”字说得拖长,他显然恢复了镇静,也恢复了风趣。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虽然两人差不多喝了半坛子酒,彼此酒量都好,大家都没有一点醉意。
花无影再次举杯说道:
“酒逢知己,也要适可而止。如果喝醉了那就没有乐趣可言。现在我们干了最后一杯。”
双方干了一杯以后,他按着酒杯问道:
“借着酒意大胆请问一个问题,不知……”
郑冷翠说道:
“请说,知无不言。”
花无影问道:
“在此之前,姑娘曾说到百花谷是为了要寻找一种花和茎,不知可否再说得明白些?”
郑冷翠说道:
“当然可以,这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是受武林名医余婆婆之命,前来百花谷摘几朵黄杜鹃和几截芦荟,如此而已。”
花无影似乎受了很大的震动,脱口说道:
“黄杜鹃?百花谷黄杜鹃何止千百?别处也有黄杜鹃。至于芦荟更是到处皆是,到海岛上去,随手可得,何必要千里迢迢来找百花谷?”
郑冷翠说道:
“黄杜鹃到处都有,芦荟随手可得,但是,我所要的黄杜鹃和芦荟与一般的不同,它们至少都在三五百年以上。”
花无影长长的“啊”了一声。
郑冷翠继续说道:
“三五百年的杜鹃少有,而三五百年的黄杜鹃更少有。至于芦荟更是存活不了那么久,所以十分稀罕,十分难得,据说只有百花谷才有一株。”
花无影微微皱起眉锋,方才那样的风趣就消失了。
郑冷翠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发觉情况有异,便问道:
“花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花无影闻言一震,他立刻堆下笑脸说道:
“没有什么不对!我只是想到,百花谷如果是私人的产业,像这样三五百年稀世少有的东西,这家主人会轻易的让你采摘吗?”
郑冷翠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余婆婆跟她说的时候,只是说这两样东西都是取得不易,而且是十分困难。因为大凡稀世珍宝,都会有特别的保护,尤其是在山野之间,更会有厉害的珍禽野兽护卫,不容易取得,她没有想到最普通的问题,它不是江上清风,也不是山间明月那样随时可得,物有各主,那就要付出代价。
愈是稀世奇珍,愈是无价。
郑冷翠拿什么折价?她在怔了一下之后,随口说道:
“那百花谷是私人的产业吗?”
花无影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怀疑问道:
“郑姑娘,你如此千辛万苦到百花谷采取黄杜鹃和芦荟,想必是有重要用途。”
郑冷翠说道:
“说实话,余婆婆交代我来采取这两样东西,并没有说明要用之于何处。不过,我在想:余婆婆是名医,她要这两样东西入药的成份很大。”
花无影沉吟一会说道:
“郑姑娘,如果你无法获得这两样东西呢?我是说,万一你……嗯!我是说万一主人不给采摘,或者索价太高,你根本给付不起,你该怎么办?”
郑冷翠说道:
“只要能找到百花谷……”
花无影抢着接口说道:
“你用强硬的手段强取而得吗?”
郑冷翠正色说道:
“只要是有主的东西,怎么可以强取?”
花无影立即道歉说道: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千里迢迢来找这两样东西,是势在必得,万一你无法获得,如何向余婆婆交代?”
郑冷翠说道:
“我说过,只要能找到百花谷,确实有这两样东西,而且是有主的,我会用一个‘求’字。人世间,乐于助人的人,应该居多,真诚的恳求,说不定可以获得同情。”
花无影连连点头说道:
“对!对!乐于助人的人居多,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这一顿饭的前半段吃得很慢,到了后半段,急转直下,花无影几乎是草草了事,便对郑冷翠说道:
“郑姑娘,承你不弃,接受我的邀请来到我的陋室,你这份信任和情谊,令我感动。”
郑冷翠笑笑说道:
“酒醉饭饱,还要加上这样一段客套话吗?”
花无影尴尬的说道:
“一路崎岖,已经够累的了,今夜只有请你委屈……”
他没有再说话,将郑冷翠引到里间,不知何时,原先的草垫子上加铺了一层棉被,远远就闻到有一股樟树油和檀香的味道。
郑冷翠大概也没想到这个问题,当时一怔立即说道:
“像我们这种人,餐风宿露是普通不过的事,花大哥不必为我张罗。”
花无影说道:
“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如果再说,我就无地自容了!请安歇吧!有话明天再说。”
他迳自退到门外,带上房门,留下一盏油灯。
郑冷翠楞了一下,便席地而坐,想了想,随着又和衣而卧,那浓浓的檀香味,让人睡得安详。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这些日子没有像这一夜那样安详,一种檀香带来的安详,郑冷翠睡得十分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到处鸟鸣,她才醒来。
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一个鹞子翻身,一既而起。
房间里还是暖暖的,只有那盏油灯还是亮着小小的火光。
她牵了一下衣服,拢了扰头发,拉开房门外面阒无一人。唯一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瓦盆,盛着一盆清水,另一边放着一个瓦钵,一钵子糙米粥,两碟腌菜,一只空碗,一双筷子。
碗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不敢推门惊动,但愿你睡得好!
漱洗的所需请自理。
早饭请包涵。”
郑冷翠笑笑,倒也是按照字条上所说的,漱洗过了,盛了一碗粥吃起来。糙米粥煮得没有米星儿,吃起来特有一种香味,一连吃了两碗还意犹未尽。
放下碗,在灶下转了一圈,连洗碗用水都不知道在何处,只好放手。
拉开沉重的门,迎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清新,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花香,那不是一种花的香味,而是许多花的香味,让人感觉到十分舒畅。不过也令人感到奇怪的,这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不是繁花似锦的花潮季,那里来的这些花香?
郑冷翠一走出大门,眼前的景色,让她呆住了。昨天夜里没有看清楚四周,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两边是陡峭的山坡,一直向上延伸,像是两爿夹板,夹成一个山谷,而这两边的夹板是一片翠绿,全种的是翠柏,溢着清香。那翠柏是非常难长的,看这每棵都有茶碗粗细的刺柏,这样漫山遍野的柏树林,至少有五六十年的栽培才能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