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喃喃自语,别人想答腔都不容易。
这时候突然有人前来站在道旁,躬身为礼说道:
“何五在此恭候!”
原来如此提灯夜走,不知不觉已经在百剑园走了一圈,已是来到百剑园的庄门口。
天色已是大亮,彤雪很低,雪已经停了,气温十分低。
庄门外,三匹千中选的骏马,系在拴马桩上。每匹马的鞍后,都有一个包扎得紧俏的长包裹。
何五恭谨的说道:
“老爷子,鞍后包裹里,多带珠宝少带金银,外带信鸽两只,有任何需要,信鸽一回,何五必定兼程以赴。”
他又对郑冷翠打一躬:
“姑娘在龙角寨的衣物,原封不敢稍动,都捆在包裹里。”
郑冷翠称赞着说道:
“五爷临事不乱,想得周到。”
何五突然屈膝,吓了郑冷翠一跳,急道:
“五爷,这是做什么?”
何五跪在地上说道:
“老爷子和小姐此次仓促离家,按说呢,何五应该追随在左右,跑腿打尖多少也能效犬马之劳。但是……”
郑冷翠接口说道:
“五爷,你不能走,百剑园要维持下去,五爷是任重道远。”
何五碰头说道:
“姑娘吩咐的话,何五敢不遵从吗?百剑园的的维护,还是那句话,何五绝不苟活。倒是这一路之上,也许是三年五载,老爷子年事已高,已经不是当年。小姐……她的行动不是很方便,因此,一切都要仰仗姑娘,何**敢说拜托,也不够资格说谢谢,只是在这里给姑娘磕头致敬!”
何五这一段话,十分感人,血性汉子说出话来,句句带血。
郑冷翠连忙说道:
“爷爷请起吧!五爷的一番心情,我十分了解,不过请五爷放心,我郑冷翠也和你五爷一样,只要命在,老爷子和婉若他们一定毫发无伤。”
何五又碰了一次头说道:
“郑姑娘是何等人,还能叫何**放心吗?只是我们做下人的一点牵肠挂肚的情意罢了。还有另外一件事……”
章老爷子说道:
“何五,你也太过啰嗦了!”
何五说道:
“老爷子,平**说话我是从不违背,今天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日才能见到老爷子,就请容许何五多说两句吧!”
郑冷翠对这个固执的血性汉子,倒是十分宽容,她说道:
“五爷有话,就请站起来说吧!”
何五很坚持说道:
“回姑娘的话,何五双膝并不值钱,只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而已。”
他稍稍转了一点方向,面对郑冷翠:
“郑姑娘方才跟那老家伙说的话,当然都是权宜的假话,但是,不知道其中可也有真情实话?”
章老爷子皱眉斥道:
“何五,你放肆了!”
郑冷翠倒是很平静的问道:
“五爷的意思我不明白。”
何五说道:
“姑娘提到杀手之剑,雌雄一对,而令兄郑大爷又尚未成家,而我家……”
章婉若浑身一震喝道:
“五叔,你怎么可以……”
何五从容的说道:
“小姐,承蒙你抬举,称我一声五叔,就请你让我把话讲完吧!”
郑冷翠倒是十分镇静的说道:
“五爷,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虽然是个女流,关于这种事可不敢开玩笑。我的意思是说,我认真,但是,这种事还有缘份二字。”
何五碰了一下头说道:
“有姑娘这几句话,何五还能说什么?我们小姐吉人天相,此去一定可以治好眼睛,何五等着在百剑园筹办一次盛大的喜宴,充当一次最风光的总管!”
他把话说得这么白,三个人想答腔都无从搭起。
那一瞬间的静默,是有几分难堪。
何五匆匆爬起来,亲自牵来三匹马,伺候章婉若上得马之后,他低声说道:
“小姐,你要保重!更要有信心!何五恭候小姐康复归来!”
三匹马缓缓走出百剑园。
郑冷翠在前,章婉若居中,章老爷子殿后,三骑踏雪而行。
何五爷跑了几步,又跪在雪地里,高声说道:
“郑姑娘,请求多费神,千万不能闪失,百剑园等待你和老爷子还有小姐平安回来。”
三个人回身在马上挥挥鞭子,没有说话,可以看得到的是章老爷子和章婉若的脸上,有两条细细的冰溜子,那是泪水成冰。
这年,年初二立春。春雪融得快,已经让人感受到春的气息。
离开自己的家乡是忧愁的,但是,章天佑老爷子尽量保持快乐的心情。因为,同行的有他瞎了双眼的女儿,他不希望影响到章婉若的情绪。
章婉若果然一直都很快乐,虽然她也偶然说起:“现在百剑园不知道怎样了!”但是,大多数时间,她是和郑冷翠说说笑笑,在享受从未享受过的海阔天空。百剑园虽然占地宽广,但是那里比得上这外面的世界?纵然她的眼睛看不到,但是她能感受得到从未感受的开阔与自在。她在快乐之余,问得最多的两句话是:
“郑姐姐,那位神医余婆婆她会为我医治眼睛吗?她能医好我的眼睛吗?”
郑冷翠总是安慰着说:
“余婆婆是一位怪人,但是她有一颗慈爱的心,我会求她,相信她会答应。至于能不能医好你的眼睛,我不懂医道,不敢乱说,以余婆婆能博得赛华佗的美誉,我对她有信心。”
她拍拍章婉若的背,十分认真的告诉她: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自己的信心。”
章婉若也十分认真的说道:
“姐,我自己是有十分的信心。因为,我等着要看看这久未看到的花花世界。姐,你想啊!如果这次旅程,我能看得见,和你同行,那该是多好的事啊!”
只要是道路允许,郑冷翠和章婉若总是并辔而行,一方面有个照护,一方面可以随时谈天说笑,解除旅途的寂寞。
这天,是个阳光和暖的晴天,迎面吹来的风不再是那样凌厉如割。行旅之人,都会感觉到很舒适。
过了晌午,眼看前面有一处两三间草屋,屋顶上还在飘着袅袅炊烟。
章老爷子主张歇脚打尖。
来到近前,在两、三间草屋的前面,还搭建了凉篷,摆着桌凳,要是炎夏时分,这凉篷正是行旅客商歇午的好地方。现在,新春过年,就显得有几分荒凉。
三匹马系在凉篷外边老榕树下,三个人在凉篷坐完以后,郑冷翠一眼就看到靠边的桌子脚下,放着一只褡裢。
郑冷翠眼尖,看得清晰,褡裢是蓝布用密针缝得很细,上面绣的是一对麒麟。
草屋里走出来一位老大爷,满脸花白胡须,一身衣裳褴褛,但是却是干干净净的。
照例都是由郑冷翠吩咐照顾。
她叫了一声老大爷以后,说道:
“大碗茶来三碗,有什么可以吃的零食,先来两盘。”
老大爷是在大路旁从小到大、从大到老,见的人多了,对于眼前这三位路客,可不敢怠慢。连忙陪着笑说道:
“茶是新沏的,虽然是大壶大碗,都是上等毛尖。大过年的,不比平日,三位是来得巧了。零食有欢团、炒米、油炸麻花,马上就会送到,请三位客官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