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奇姐对方当道。
“不急,反正我夫君不在家,我闲着也是闲着。……外面的雨这么大,我也回不去了,今晚我就住这儿了。”方当道。
方当的话让花不负欲言又止。安小尊和安禄儿并不在家,宋千彻去安家只会扑空,这也差不多两三天了,宋千彻见不到人怎么没回来?花不负怕说了,让方当担心,便忍了没说,或许宋千彻就住在安家等安小尊母子回去也说不定。
花点翠去陪了奇姐,花不负睡不着又无人说话,便敞开着房门坐在一张矮竹椅上看雨。这一晚方当让每个房间都点着灯,虽然外面风雨大作,因为有了温和的灯光,心中确实踏实不少。
穿廊上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边,雨势时大时小,大的时候有雾般的雨丝飘进屋中,落在脸上点点冰凉。
“睡不着吗?”一个身影躲了进来,卷裹进了一阵小雨,抬头看清是大千。
“这场雨明天会停吗?”花不负给大千搬过一张竹椅。
“肯定会停,往年这时候的雨都这样,暮来朝去。”大千的裳脚都被雨水打湿,氤湿了一块地面。
“这么大的雨,你该在房内好好休息。”花不负有些心疼他。
“还早,睡不着。”
花不负像往常一样对他笑了一下,托着腮看着外面并不分明的大雨。大千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愣愣的看向屋外。
“暮来朝去……”过了许久,花不负突然小声念叨,伴随着叹息。
“怎么了?”大千柔声问道。
“我比你在山寨呆的时间更久,却没有你用心,你竟记得每个节气的脾性。”
“比起台州,我更喜欢这里的气候,所以每一天我都用心的体会和感受。也可能是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就多了一点心思吧。”大千苦笑。
“你不瞒我了?”
“瞒得住吗?”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知道!你啊,心事全写在脸上。”
两人会心一笑,这段时间的所有尴尬都烟消云散了。
“你什么时候走?”
“确保山寨安全了,我就走。”
“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很开心。”大千由衷道。
“可你还是要走!”
“你舍不得我?”
“当然,不仅是我,其他人都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们。”大千眼中有泪花闪烁。
又是一阵沉默。
“大姹也要走吗?”花不负问。
“嗯。”
“你们真是的!”花不负头埋在手臂里哭起来,他们两个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了。他们有他们的使命,她又如何阻拦呢?
大千没有安慰她,他呆呆的坐着。
“以后……你们要好好保重。”花不负依旧埋着头。
“当然。你会不会……怪我运走山寨的宝藏?”这件事是一直来悬在大千心中的石头。
“不会,谁都不会怪你们。大千,不要感到对山寨有亏欠,何况,那笔宝藏对山寨并无用处。我只是心疼你和大姹,这么多年来,你们俩个背负着你们的秘密,不能像我跟其它人一样没心没肺的过日子,想一想,你们来的时候年岁也不大,这么多年肯定过的不容易。”
大千红了眼睛,从他十四岁来山寨,他跟大姹没有一日不是在忐忑不安中渡过,既怕仇家追杀,又怕被山寨发现他们觊觎宝藏的目的而受到驱赶,现在花不负得知了真相不仅没有责怪他们,反而替他们难过,他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一道闪电凌空劈下,将黑夜剖成了两半,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虽然无风,房间内的灯火却在不安的跳上窜下。
“大千,也许你离开是对的,现在山寨要在城中置宅,大家都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你看现在山寨的样子,十个滚木台看着就憷人。”
“置宅不过是暂时,总有一天大家还可以再回去,滚木台也可以拆掉,只要大家都在,就可以回到以前的日子。”
“起初,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山寨寸步不让,现在才发现那时的想法很可笑。我太无能了,连奇姐都保护不了,更别说山寨了。”
“不要责怪自己。”
“世事难料,自己本分不代表别人就应该本分。我们山寨几代人安分守己,却还是难逃这一劫。”花不负长吁短叹。
“人活着就是这样,极少能始终如意。其实,进城生活一段时间也不错,现在天下太平,只要不惹事,也可以像山寨一般自在。幸好现在寨子里的人都健朗,只要人都在比什么都重要。”
“嗯,你说得对,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还在。也许换一个环境也未必会很糟。”
花不负很久没有跟大千如此畅快的聊天了,肚子里装着很多话,一股脑的都倾吐了出来。大千认真的听着,他怕错过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此时,她在他身边,他也在她身边,可彼时呢,很可能便天人两隔了。他曾经冲动,想利用他台州的力量帮助山寨,可深思熟虑之后感到可行性实在太低,台州王的老部下虽然还有些实力,却是断然不肯为了他远赴江州,很可能还会被骖伯耻笑不成器。虽然隔了这么多年,那些严苛的叔叔伯伯们的嘴脸他仍旧记忆犹新。
聊了很久,花不负已记不清起身挑了多少次灯芯,终于她有些困了,大千虽然不舍也只能劝她早些休息。
睡到半夜的时候,花不负被一阵阵凄厉惊恐的叫声惊醒。
此时雷雨已经停歇多时,月光如洗的照着庭院,却是好一副清透的庭院月色。
惊叫声从前院传来,起初一两声,紧接着是一群人在叫,有小孩也有大人的声音。花不负掠出屋子,她没有走穿廊,而是飞身上了前院的屋顶。前院灯火通明,此时已经乱成一团,花不负仅仅向下瞄了一眼,便向前院的四周搜寻。果然,在院子的左边围墙处,一个黑衣人正纵身越过,花不负紧追而去。
黑衣人跑出十来丈,觉察身后有人追赶回头往后看了一眼,见是花不负,愣了一下,然后站住不跑了。
花不负很快便追到跟前,见眼前站着一个夜行衣的中年妇人,样貌普通,气质却是十分出众,颇为卓尔不群,她心中讶异。
“你就是花不负吧。”妇人的声音不怒而威并伴随着因为厌恶而发出的轻微颤抖,看着花不负的眼神如利箭一般似要将对方穿透。
“是我。你是什么人,来有归院做什么?”花不负回她同样的眼神。
“哈哈……,有点意思!你们花花寨的女人可都不简单啊。长的好看,又有个性,难怪男人们都为你们着迷!”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对孩子们做了什么?”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而且,我也不乐意回答你!你真是让人说不出的讨厌!”妇人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她左手突然朝花不负一挥,一枚黑色的梅花镖从她的袖口飞出。
两人距离不到一丈,妇人动作极快,花不负虽然一直防着她,但任凭她反应再快,却也难躲过这一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