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塍回到太子府邸,还未换衣洗漱,便急忙让丫鬟去请柳先生。所幸今日不是柳慎当值,一听说太子府有情,以为是箫诩出了什么事,便提着药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先生,我今天遇见一女子,说来奇怪,明明不认识她,但她遇险时我突如其来的那种紧张感,很是熟悉。”孤塍自几日前被柳先生救下,便觉得头脑多处空白,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也只有这个名字了。
柳慎不以为然,他只是坚信,师兄都能成功的事,他一定比师兄做得更好。而五天前被萍儿带回来的满身伤痕的江顾城,则是他最好的实验品。那日,他发现江顾城一息尚存,只是脉搏微弱,要救他,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去除心病。
三年前,太子殿下送去给流萱服用的忘忧草,只是草叶;而它的根部,是他向太子讨要的,经过三年的培养,才初初长出两片青叶。对于学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发现新草药新的治病放法更兴奋的了。
从前,他们都是医身;这一次,他也想要医心。师兄的想法,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的离经叛道。这些年,他也算渐渐的理解师兄了。
孤塍体内的忘忧草还未深入心脉,所以,他当然不会任由孤塍将那个女子想起,破坏他的计划!“把手伸出来,让老夫替公子把把脉。”柳慎一边说着一边将药箱打开,准备配药。
为孤塍把完脉,柳慎却是皱了眉,一脸严肃的告诫孤塍,“老夫不是说过公子刚醒,不宜太过操劳吗?”他刚才,探了好久,都探不到孤塍的脉搏。此现象,与死人无异。可是,此人却是面色红润好端端的坐在自己对面。
柳慎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现象,但年纪大了,再大的事情都学会了宠辱不惊。以甘草为主配了一些药,可以缓解头痛,他让萍儿为之做成药丸,吩咐他一日三次服下,便离去了。
说来也奇怪,已经很久没见过师兄了。流慎依稀记得,当年流萱姑娘被重伤后,他们重逢过。虁师兄用忘忧草,他一开始是反对的,正是因为意见不统一,才造成了又一次的分道扬镳。
想来他一辈子循规蹈矩,按照师父规划的路线去走,也没有得出什么成就。就连孤塍的病,他也找不出病因,看来,得想办法找到师兄了。
“公子回来了!”萍儿回到太子宫,还是习惯称呼箫诩为公子,上前替他解下斗篷,看见身后之人,微微有些讶然,但也没有说什么。
依公子的意思,大概是要准备招待那位客人了,萍儿只得去准备茶点。从厨房经过后院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月下练剑。寒风刺骨,萍儿想要劝说他到内室练也是一样的,初跨出一步,便缩回了脚。
她算什么?既不是他的青梅竹马,也不是他的心上人,她该以什么立场,驻足在他身边呢?
转身,向客厅的方向走去。萍儿将茶点放下,这才发现只剩下公子和塍公子了,不禁好奇,“刚才那人是谁?看他气势汹汹,莫非对公子不利?”
箫诩喝了一口茶,忽而严肃的说道:“是崔大夫,既然他有此顾虑,明日我也正好向父王请旨,让父王给你一个机会带兵,若是赢了,便做我齐国骠骑大将军。”
萍儿有些担忧的看着孤塍,毕竟,他昏迷时,时常念叨着的那个人,后天就要嫁给崔杼了,若他在此时离去,将来有一天得知真相,会怨会悔吗?
孤塍的眼神有些空洞,大概无欲无求便是如此吧!心里空落落的,一时想不起自己存在的价值,也不懂他下凡为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孤塍应了。既然待在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那便离开了,行军打仗,是他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既如此,不如趁早练练手。以前,父王母后不就是这么要求他的吗?既要懂得治理家国,又要懂得行军打仗。可是他却……不会开心了。
萍儿有些伤怀,终究是看不破红尘。以前姑姑就说,情爱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它会腐蚀人心,让人失去理智。她想,或许她懂了。看着绝情断爱之后的孤塍,她不禁有些难受,联想到自己,他们都是,爱而不得之人。
来到后院,看着那个寥落的背影,她不禁有些心凉。明明很心疼寒风下身着单衣的他,一出口,却又成了讽刺,“怎的?人家要成亲了,你没有机会了?月下伤感?”
轻尘从来都不会去解释,即便对方误会颇深,自小时经历那场大屠杀之后,他便变得沉默寡言;能失去的已尽数失去,以后,除了对凌轩的诺言,他什么都不想去在乎了。因为,那种失去的痛苦,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于是,轻尘收剑,绕过萍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在看见她手上拿着的披风时,他微愣了一下,终还是,走开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天还未亮,凌轩就已经起床了。因为,她听到一大堆人正往这边涌来,走至正门,发现二哥也在那儿。
他只是看着门口,自言自语道:“以前,我就不喜被控制。用了多年的时间,企图摆脱大王对我们高家的控制,终是以失败而告终。父亲培养的许多棋子,被崔杼用了仅一年的功夫收服。”说罢,他转身,哀怨的看着凌轩,“小妹,你走吧!”
凌轩有些惊讶,接她回来的是二哥,让她走的也是二哥。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她微张口,还未说话,大门被打开,一阵凛冽的强风吹来;一些婢女端着嫁衣、首饰、鞋……走了进来,在她们身后,站着大片的士兵。
“高大小姐。”为首的老婢女对她行礼道:“奴婢是宫里的,奉大王旨意前来为小姐梳妆打扮,时侯不早了,还请小姐随我进屋。”
芸儿也被脚步声惊醒,不知何时带着高老爷高夫人和大少爷来了正门。高母看见门外的士兵,脸上浮现出不悦,对着为首的婢女大骂:“怎的带着一大堆士兵,难不成是要逼嫁不成?”
那老婢女脸上并无波澜,只是淡淡说着:“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凌轩不想牵连高母,在这个家,至少高母和二哥是真心疼她,就算为了他们两个,她这一次也得穿着嫁衣从高府出去了。于是她上前拉住高母的手,“算了,母亲,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说罢,转身对老婢女说道:“我随你进屋。”
凌轩被摆弄了一番,身着嫁衣、头戴步摇、脚穿华靴……天不知何时已亮,房门外一阵吵闹声。
芸儿拦在门前,崔杼亦是身着喜服,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强烈的不安,他迫切的想要进屋,可偏偏,这该死的丫鬟拦在门外。
他失去所有耐心,一把推开芸儿,将门踹开,暴躁的往里走,越过屏风之时,顿时心变得宁静了。
城门外,箫诩命萍儿从马车里端来一壶酒,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孤塍,一杯自己拿着,“来,兄弟为你送行。”
孤塍伸手去接,头疼了一下,一晃身,将酒杯摔落在地。护城河水传来哗啦啦的流动声,他的头脑中,闪过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从城墙上纵身一跳,满身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