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流传千古,道理却并非绝对。
离苏经脉复杂,并不能修行,便无法以武名震一方地域,是以,离苏只能选择另一条路,那就是以文出人头地。
在这一条路上,聪慧的离苏畅通无阻,越行越远,更是于朝试之上一鸣惊人,只差一步就能一飞冲天。
若离苏能夺朝试状元,或者是前三甲,就能闻名间国,历练一番,在朝廷某得一官职不是难事。
只可惜,离苏虽然通读道藏,但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胸有渊博知识,却无一尺城府。
所以,在朝试最后一科,他不愿意欺骗自己,更没有欺骗孤王的意思,才坚定而直接的说绝无可能。
他的回答本没有错,所有间国大臣武将都明白,孤王更加清楚,只是离苏不应该说的这么直白,而且场合也不适合说这样诚实的话。
囚车之内,离苏没有后悔,他并没有认错的觉悟,他也不认为他说错了,因此他极不服气。
说一句真话,做一个诚实的人,试问何罪之有?
两头毛驴慢腾腾前行,车轮子咕噜咕噜作响,时光也在恒定流逝,阳光由温暖逐渐变得平淡。
街道两旁,无数间国人民交头接耳,对囚车之内的离苏指指点点,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就是离苏。
有知道离苏身份的人,比如同是今年朝试的那些考生,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知情却不说出来。
他们心思复杂,对离苏即是佩服,同时也嫉妒得不行,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此刻不能点明离苏的身份。
如今,离苏在都城已颇有名气,妇孺皆知有些夸张,但不知离苏之名者甚少,他已然成了一个名人。
即是名人,便有名人效应,要是让都城人民知道,囚车之内是离苏,不知道要引起何等大乱。
囚车之内,离苏神态淡漠,眼神冷漠看着前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对于人民的异样眼光,离苏浑然不在意。
他敢在孤王面前实话实话,就证明他是一个自我的人,又岂会在乎旁人白眼?那是何等无趣。
终于,两头毛驴走完了都城所有街道,囚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车轮子所发咕噜声这才消失不见。
此刻,夕阳西下,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如同星辉,点缀在都城之内,若能在高空俯瞰,便能将这番美景尽收眼底。
囚车之内,离苏背靠粗木,心神皆很疲倦的他,闭着眼睛在休息,全然不知囚车已经停了下来。
四名明隐骑着战马,与护城卫士首领通报一声之后,紧闭的城门便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这时,其中一匹战马走向囚车,那位明隐跃下战马,取出钥匙打开囚车,看着尚未醒来的离苏,有些不忍的摇头。
他轻轻敲了敲囚车,随后又呼叫离苏之名三遍之多,离苏才恍然醒来,睁开睡意朦胧的眼,才知道已结束游街示众。
残阳如血,在极西之地渐落,微弱的光在离苏瞳孔内泛起,如星星之火,那一丝睡意瞬间消失殆尽。
黑夜逐渐来临,暖意已然疲倦归去,丝丝寒凉开始放肆肆虐,单薄的囚衣显然阻止不了寒意侵袭。
离苏感觉有些微冷,便裹了裹囚衣,微嘲说道:“我以为会游街三天三夜,没想到结束的这般快。”
没有人接话,明隐与护城将卫都不是愚钝之人,知晓离苏是在暗讽孤王,又哪里敢
说些什么,只好当做没听见。
那打开囚车的明隐见离苏已经醒来,便说道:“离苏,请下车!”
按理说,对于一个间国罪人,身份特殊的明隐不必如此恭敬,但不知何种原因,明隐对离苏很是客气。
离苏却是不领情,冷冷一笑:“我乃是一国罪人,你对我这般客气,小心孤王判定你与我是同谋。”
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也是在间接冷嘲热讽孤王不公正,若让孤王知道背地里有人这般说他,不知道会怎么样大发雷霆。
明隐却是说道:“孤王乃是一国之主,文韬武略,又怎会这般糊涂?现如今,间国谁人不知你离苏聪明,就不要赌气说傻话了。”
离苏讲出真话,孤王认定他说错了,他自然非常生气,对孤王极度不满,这才符合一个孩子的心理。
孤王之所以判决离苏是间国罪人,这也是关乎面子与权威的事儿。
离苏在间国所有文臣武将面前,公然否决孤王之言,要是孤王不做点什么,那才显得不合道理。
这些来龙去脉离苏明白,但不想承认,便淡漠说道:“我不讲傻话,只说实话,我不是聪明人,只是个诚实人。”
说完这些,离苏便下了囚车,手脚上紧扣的铁链,这是才被明隐解除,哗啦啦扔在了战马背上。
手脚有些酸痛,离苏走起路来有些别扭,像个正在学习走路的孩童,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是没有人嘲笑离苏,明隐也好,护城卫士也罢,他们都是知情人,又岂会不明白这事的蹊跷之处。
“离苏,如今天快要黑了,要不在护城卫士这里留宿一宿,待明日天明之后再出城,你看如何?”一明隐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山提议。
“不必了。”离苏拒绝道:“明日一到,我若还在城内,等同于找死,我还年轻,可不想早死。”
孤王今日说过,今日之后,离苏不得入都城一步,否则杀无赦,离苏记得可是非常清楚。
“我们都不说,便没有人知道你在城门留宿一宿之事。”明隐继续说道:“城外大山延绵千里,夜晚不知有几多凶险,你通读古籍奇书,肯定是知道山妖喜夜间出行,遇人便食。”
明隐这话倒是不假,离苏在书上也看到过很多例类似的玄乎事件,因此有些动心明隐的提议。
但是,离苏却没有接受。“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我一样诚实。”
面对离苏冷漠的态度,一次又一次,明隐脾性再好,也有些不喜,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便对离苏无礼。
顿了顿,明隐态度恭敬说道:“保重。”
这一次,离苏却不再那么不近人情,对着明隐点点头,而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了开启的城门。
根根巨大的火把燃烧着熊熊火焰,洒下一屡屡光明,离苏的影子时长时短,像是在历经又一场曲折。
只是这一场曲折属于一个影,不等同于一个人。
城门像是一张布满獠牙的嘴巴,有着慑人的危险,离苏即像是在远离危险,又像是在接近危险。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生与死混合。
光明在脚下远去,黑暗中冰冷的气息放肆袭来,鞋下有枯草被踩弯,陷入了秋天干燥的泥土里。
离苏来到了城门外,融入了夜幕里,沿着来时的官道,一步一步,却回不到最初的地方。
前几日,离苏自贫瘠村落出发,意气风发前往都城,他胸有成竹,自信能在朝试之上一鸣惊人。
他做到了,并且做的非常好,仅仅只差一步便能一飞冲天,某得一官半职,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只是这一步之差,便是两个极端,就如同对与错那么明确。
离苏因身体经脉问题,武不能名震一方,而现在文也不能出人头地,这人生还有什么生趣?
在夜色里看世界,只有一片昏暗,身后有灯火,却回不了头,这就是离苏现在身处的环境。
而他的人生,与此刻环境何等相似?
城门尚未关闭,城内的光明依旧有一束射向城外,只是没有照在离苏身上,显得有些可惜。
但这一束光代表着生机,哪怕黑暗再浓,只要生机不绝,一样可以如同星星之火燎原大地。
“驾!”
灯火点缀的都城,一道大喝惊的万家灯火直摇曳,那些胆小的孩童一个寒颤,而后哇哇哭了起来。
听闻御马之声,却不闻马蹄声响,但是有平民推开窗户,却见一道红色流光划破夜空,留下璀璨的尾线,瞬息远去。
这一道流光快若闪电,一闪而逝,只有那一道尾线迟迟不散,证明夜空中曾有一物奔行而过。
虽然看不清那奔行而过的是什物,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但那些推窗看见流光的平民却是惊乎不断。
“天马流星,神鹰将第七将。”
“这是,神鹰将马行空。”
“天啊,是神鹰将。”
……
阵阵惊乎之声,随着红色流光前行,不断蔓延而开,惊扰了安静的夜,更多的窗户推开,更多的灯光射出。
灯火点缀的都城,一缕又一缕光亮起,那黑暗的世界正在衰弱,随着神鹰将横空而过,光明不断扩散。
这是黑暗里的一道光,也是星星之火,拥有无法揣测的威能。
神鹰将平日不得见,今夜出动,引起一片狂潮,都城内惊乎声大作,破窗而出的光如水波扩散。
离苏行走在城外黑暗的夜里,竟然也听见了那震天的惊乎声,只是听不见他们在惊乎什么。
喧嚣的世界在城内,与离苏无关,他露出嘲讽的笑容,在夜色的掩饰下,看不见那份浓烈的苦涩。
他有些不甘心,便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都城,只见都城已然灯火通明,像白昼一样明亮。
离苏苦涩更盛,转身便要继续前行,只是他的眼眸中,突然出现一道璀璨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