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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女儿的约法三章

对于穆传阳来说,离婚是最无奈的选择,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唯一希望。或许外人难以理解,范暖辰是他三十多年的生命中唯一的动心,他青春懵懂的情感都被艰难的现实所掩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相亲上,一次一次可笑的相亲,让他几乎变得麻木,一度失去了寻找爱的动力和希望,而度过了一段灰暗的时光,范暖辰是那段无望生活的终结者,她为他的生活带来了阳光和甘霖,有了她的日子,连眼泪都是幸福的。

可是谁成想,婚后的生活却是乱七八糟、让人失望的。他有段时间很恨范老太,他曾想,如果没有她不明事理的掺和,他们会过得很好。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不能只怪她,于是他开始寄希望于范暖辰心理成熟起来,理智起来,所以他尽全力忍她,等她成长,可是这一忍就是十年,穆传阳突然发现,一味地忍让只会使范暖辰更加习惯和依赖娇纵而无法成熟,所以他只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但是此刻真的离婚了,他却突然觉得,对于未来,他已经失去控制力了,也许他的选择会使一切朝着自己完全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下去,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起初他伤心,甚至有些后悔,但是渐渐的,他觉得生活完全可以变个样子,自己快四十了,正好利用这段空白期做点事情,一辈子总不能就这样碌碌无为而过,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吧,如果有缘,自会重逢,如果无缘,谁也难求再见,此刻的穆传阳,尽管爱,却不明未来。

范暖辰离开后的几天里,穆传阳简直疯狂到了极点—这种极点是对于像他这样安稳守旧顾家的人来讲的,也许对于很多超人来说,其实是小儿科。他把商海川和徐峰两个好哥们儿叫来,三个人肆无忌惮的玩游戏、喝酒、胡言乱语的聊天。

穆传阳大学宿舍共有四人,商海川和徐峰是其中两个,三人关系很铁。另外一个室友姜浩,是个公子哥,与他们三人性情不投,后来更是因为他横刀夺爱、抢了商海川的女朋友,被他们三个齐齐孤立了三年。徐峰是独子,父母又都是干部职工,家里条件很好,毕业后父亲就给他安排了一份稳定又清闲的工作,不愁吃不愁穿,媳妇也有正式工作,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徐峰的性格也很温和,喜欢过平静的生活,不爱闯荡不爱折腾,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到家就爱研究个烹饪美食,所以做的一手好菜,哥几个一聚会就喜欢让他下厨,他也从不拒绝。但是他媳妇李文文却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说话大嗓门,性格开朗活跃,从不扭扭捏捏。起初大家都不明白,就这样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相亲见了一次一下子就看对眼了呢?但是后来相处多了才发现,两人真是绝配,生活幸福从没经历过大的挫折,所以心理纯净简单,相处起来愉快而轻松,还有一点就是两人都很讲义气。徐峰虽然家境好,但是对这几个大学时代的好友,从来没有因为家境差别而另眼相看,他是个很讲义气的人,穆传阳妈妈生病的时候,他看见穆传阳躲在医院楼道里抽烟,就知道好哥们遇到困难了,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跑到交费处给穆传阳妈妈交上了五万块钱住院费,这对于当时手头拮据的穆传阳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呀!这笔钱一直到两年后穆传阳还掉了其他亲戚的债之后才还上,徐峰笑了笑说:“哎呀,天降大财呀,我都忘记了还有人欠我钱”。这大概就是他们兄弟的相处方式吧,很难得是,这样的兄弟情义没有因为彼此结婚生子而发生丝毫改变,这也是李文文得到商海川和穆传阳好评的原因之一。

商海川和穆传阳的家境差不多,父母都是农民出身,靠下苦力挣下几个钱,供他读书给他娶了媳妇。商海川一直是个看上去没有正形儿的人,上大学的时候就致力于谈恋爱、找媳妇,平时喜欢研究个酸诗,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也是挑媳妇的一种方式。但是大学时代起初谈了一个女朋友,后来被姜浩挖了墙角,经过一番争斗也没抢回来,还差点没惊动派出所。可是这人耐不住寂寞,大二的时候又找了个女朋友,结果谈了三年,临毕业还是分道扬镳了。毕业后回到老家,却眼高手低,一直找不到工作,每天跟个小混混似的乱转。就在这时候,陈婷向他告白了,而且开始主动追求她,在商海川那段没有工作的日子里,几乎都是靠着陈婷的接济过来的。后来商海川终于找到了工作,但是工资低,还很辛苦,商海川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难再找到比陈婷更好的媳妇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娶了陈婷。

对于穆传阳的离婚,两个好哥们都没有多劝什么,他们都知道穆传阳的脾气,也知道穆传阳对范暖辰的用情至深,离婚也必然是迫不得已。之前商海川就曾经看着哥们伤心,酒后说出劝他离婚的话。但是他们一次次冷战却始终不肯分开,一直到今天,也可见情有多重。不过终于离了婚,用商海川的话来讲,就是终于脱离了苦海。

“其实我并不讨厌范暖辰,这个女人心是很善的,也不做作,身上有股很正的劲儿,让人感觉很舒服,如果不是她和她那妈给我兄弟造成那么多伤害,我可能还有点喜欢她。可是……”商海川端着酒杯,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终于说了回客观的话。”徐峰嘲笑道,“其实传阳,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你和范暖辰太草率了。我知道,你离婚也许只是想让范暖辰成长起来,但是如果真的被人钻了空子,用尽手段让她开始另一段生活,或者说她因为离了婚而绝望,任人摆布,那你不得后悔一辈子?”

“我想不了那么多了,我是真的累了。如果这样,她还是没有任何改变,那么只能说我们真的是无缘了。”穆传阳无力的说道。

商海川和徐峰看到好兄弟这样子,心里都是又疼又酸,于是赶紧打住这话题,喝酒吃菜。

第二天,穆传阳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身边的地上横着商海川和徐峰,午后大大的阳光刺眼的照在他们的身上,像是给他们撒上了一层金粉。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浑身酸痛,头像要炸开一般。唉,我都干了些什么呀,穆传阳不由得悔恨的想到。跟暖辰离婚的这几天,他尝试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疯狂,可是醒来却发现,疯狂过后是无穷无尽的空虚和孤寂,这样的感觉什么时候有过呢?好像在认识范暖辰之前这是他的心里常态,但是认识暖辰之后,日子就忙乱了,可是忙乱之后是真正的充实与温馨。穆传阳勉强的支撑自己坐起来,甩甩头,不去想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他想试着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但是脑子太不听使唤了,索性喝杯茶发个呆吧。拿起手机,看到醒目的周五,穆传阳瞬间清醒了:又到周末,小米该放假了。穆传阳匆匆的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又把那两个睡得死猪一般的哥们儿揪起来,洗漱一番便急忙向女儿的学校冲去。

暖辰在周五下午早早的来到女儿学校门口等待。虽然办了离婚手续,但是她和穆传阳走出民政局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她没有回家收拾东西,也没有把车还回去,穆传阳也没有催她。她在许永燕家里住了两天,因为永燕做的是皮包生意,没有租赁商铺,所以经常会和合作伙伴在家里商量事情,暖辰觉得烦躁、也不方便,于是就回娘家了。母亲知道她离婚的事情,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是暖辰却明显感到妈妈心情很好,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了,难道当母亲的对本来就样貌平平、又已然残花败柳的女儿,还是这么的自信能“卖个好价钱”?凭什么呢?一阵电瓶车急刹车的声音打断了暖辰的思绪,她抬头一看,那么熟悉的身影,那么熟悉的电瓶车---载了他们俩三年的青春啊。

穆传阳也发现了她,犹豫一下还是朝这边走过来,她摇下车窗。

“既然你也来了,咱们今天就一起陪小米吃个晚饭吧。”穆传阳提议道。

“你准备现在就告诉她吗?”范暖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告诉她吧,孩子已经懂事了,瞒着她到最后她会怨我们的。”穆传阳淡淡地说道。

“也好,不过你要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范暖辰嘱咐道。

“你放心,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娶了。”穆传阳疲惫地说道。

“女儿长到十八岁以后你就随便吧,我没权利限制你一辈子。”范暖辰酸酸地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为了女儿,为了我自己的身心健康,我想我还是一个人过的比较好。”穆传阳自嘲地说道。

“随便,那是你自己的事。”范暖辰淡然地回道。

“你妈妈是不是已经开始张罗找新女婿了?”穆传阳八卦道。

暖辰看着传阳一脸醋相,心中不由一疼,说道:“没有啊,都这把年纪了,还找什么呀!”

穆传阳看了一眼范暖辰,便不再多说,心里却是突然舒服不少。过了几分钟,他们看到女儿小米随着一大群孩子走出了校门,小米显然没有料到爸爸妈妈会同时来接她,这是很久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于是便笑容灿烂的跑向爸爸妈妈。

暖辰给女儿打开车门,女儿笑着喊“爸爸上来呀”,这时他俩才尴尬的想起穆传阳骑来的电瓶车,于是暖辰对女儿说:“爸爸出门办事刚回来就直接来接你了,所以没有跟妈妈一路”,小米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都同时松了口气,但是谁也没有看见女儿眼睛里闪闪的泪花,一个九岁的孩子,我们都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只知道玩的小姑娘,可是这几年家里的硝烟已经让这个小小的孩子过早的体会到了情感缺乏的不幸,意识到了婚姻的可悲,是的,她在心里已经认为,婚姻是可悲的,她的心思敏感细腻,实在不经一触。

暖辰带着女儿先回到了家,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她赶紧跑过去打开窗子。暖辰想陪女儿吃一顿温馨的晚饭,没有争吵,没有冷漠,所以一看到这种情景,她来不及多想,生怕女儿看出破绽,赶紧招呼着女儿一起做饭,平时女儿最喜欢给爸爸妈妈打下手做饭了。可是打开冰箱暖辰才发现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家里根本无食可做,冰箱里空空如也,厨房灶台上一层灰尘,显然有好几天没开过火了,这男人,不是很喜欢做饭的吗?不是不喜欢喝酒胡闹的吗?不是最爱整洁的吗?暖辰心里一阵酸涩,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但是想起女儿还在身边,便强忍住泪水,低低的解释了一句:“妈妈出门了几天,看你爸爸懒得”。

女儿无声的笑了笑,说道:“我们去买菜吧,妈妈”。就在这时,母女二人听见开门的声音,女儿赶快跑过去,却看到爸爸拎着好几种菜和肉进门来了。暖辰湿着眼眶接过菜,准备了起来,女儿也前前后后的帮忙。

吃完晚饭,三人坐在一起,女儿幸福的依偎在父母中间,不时的谈论着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这样的情景,让两人都不忍开口。女儿也许看出了爸爸妈妈的沉默,突然,女儿停下来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然后低声问:“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这顿饭是最后的晚餐吗?”

两人同时惊异的抬头看向女儿,竟一时语噎。最后,穆传阳搂过女儿,温柔的说:“小米,你也知道爸爸妈妈这几年经常吵架,真的吵累了,所以,爸爸妈妈分开一段时间好吗?都歇歇,你也不用听我们的吵闹了,好吗?”

“我说不好有用吗?”小米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着泪花,却倔强的不让它们流下来。“好吧,你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反正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有约法三章。”

暖辰和传阳再一次震撼的看着女儿,这个小丫头,竟然这么淡定的提起要求来了。“你说”,双方同时回应道。

“第一,咱们三人每周在一起吃一次饭,吃饭的时候不谈任何跟我们三个没关系的事情,包括姥姥家的事;第二,我想谁了放假的时候就去谁那里住几天,不过我不会去姥姥家住。但是如果你们以后再婚的话,我不会跟着你们任何一个人,我就是孤儿了,我要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第三,妈妈,不管你跟爸爸在不在一起,爷爷奶奶从小疼我,省吃俭用的把好的都给我,为了我,你也得常回来看看爷爷奶奶。”

听完女儿的“约法三章”,暖辰和传阳眼里都泛起了泪花,又心疼又骄傲,心疼的是两人的离散对孩子将会产生重大的影响,觉得对孩子有一种歉疚感,骄傲的是,孩子这么小就懂得知恩图报、孝敬老人,这样的好孩子,做父母的能不自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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