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田园和云朵正倒退着,透过玻璃倒影看见自己,杜天岚立刻发现:此时的他已然不是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了,虽然透明玻璃反映出来的人影不甚清晰,但是他还是可以很轻易的确信:眼前的这个男孩顶多二十岁。
同时,杜天岚的身旁传来了一个稍显紧张的声音:“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男人自然而然的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关切的望着自己……
丰富的人生经历早已让杜天岚学会了处变不惊,此时的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仔细一看,这周围的一切虽然陌生却也熟悉,就比如这种列车也是自己以前常坐的,它是很主流的长途交通工具,盛夏时,白色的列车穿行于麦浪之间,就如同春雨之中的闪电一般,这列车也因此而得名——春雷列车。
缓缓坐下,杜天岚又看了看身旁的姑娘,问道:“我睡了多久?”
姑娘抬起皓腕看了一眼手表,回答道:“一个多小时吧,怎么?又梦见兰姨了吗?”
杜天岚没有回答,而是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不多时便找到了自己的钱包,从中抽出身份证认真一看:“杜天岚,新界历四九零年出生,男性,家住杜家集半山路一号——杜氏庄园……”目光只扫到这里,杜天岚就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还是那个杜天岚,因为身份证上的一切信息都和原来的自己一般无二,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为什么年轻了?身旁的这个姑娘又是谁啊?自己的记忆之中从来就没有过这个女孩,如果只是年轻了还好解释,就当是水晶真的把他送回了过去,可是现在看来,一切恐怕都没有那么简单。
“钱包借我用用。”杜天岚刚才的对话之中大概能感觉到,身旁的这位姑娘和自己的关系并不一般,所以他提了一个想来对方应该不会拒绝的要求。
果然,那姑娘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拒绝,乖乖的拿出她粉红色的可爱钱包放在了杜天岚的手中,杜天岚也一样找出她的身份证看了看:“赵雪灵,新界历四九一年出生,女性……”看到这里,杜天岚开始努力的在自己脑中搜索着“赵雪灵”三个字。
“赵雪灵……赵雪灵……”辛苦了半天,杜天岚忽然想起,记忆之中,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人提起过,自己原本是有一门娃娃亲的,对方姓赵,那个女孩应该就叫做赵雪灵,可是一次意外夺走了姓赵一家人的三条性命,其中就有年仅两岁的赵雪灵,所以这门亲事之后也只能作罢,而家道中落的赵家后来渐渐和杜家也没了来往,所以活了四十几年的杜天岚也当然不太记得还有这么一件童年故事。
想到这里,杜天岚又看了看赵雪灵,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喃喃自语道:“有人说历史是一条长河,总会有些分支的,一丁点小小的不同就会产生蝴蝶效应,这也就是所谓的多重宇宙吧?”其实,此时的杜天岚远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要豁达甚至睿智,多年的研究生涯让他对于很多事情都可以做到见怪不怪,关于触摸水晶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他也都有过心理准备,即便立刻灰飞烟灭都不会让他感到害怕,更别说只是来到另一个世界里罢了。
正在杜天岚出神的时候,身旁的赵雪灵突然靠在了他怀里,双手也自然而亲昵的抱住了他的胳膊,接着道:“你别伤心了,我答应过兰姨,以后会替她好好照顾你的。”
杜天岚不难明白:赵雪灵口中的兰姨很可能就是指自己的母亲——徐湘兰。“今年是零九年还是一零年?”提到母亲,杜天岚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他忍不住问道。
“今年零九年啊,你看你日子过的多浑。”姑娘笑着说。
新界历五零九年,杜天岚十九岁,这也符合他刚才从玻璃上看着自己时对于自己年龄的猜测,也是这一年,他的母亲去世了,再配合赵雪灵说的那些宽慰的话,杜天岚已经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的母亲已然不在了,想到这里,他无奈的笑了笑,而后自语道:“还是赶不上看你一眼……”一时间,多种情绪涌了上来,刚才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幕幕景象也又回溯到了杜天岚的脑中,特别是那个午后的小饭店,那个卖力的擦着桌子的女人,平心而论,如果是要杜天岚在那间小饭店里擦桌子,他一定不会那么卖力,一定不会那么快乐,甚至如果现在真的是那个只有十九岁的杜天岚,一定会觉得那个女人傻,做着一份这么没有前途的工作还可以那么享受?可事实上此刻的杜天岚早已不是那个天上天下的少年,对于很多事情也有了不同的认知,比如现在他想起那个女人她忙碌的身影,可能会觉得:也许那才是生命的真谛。想通了这一点,杜天岚反而对于那个场景中的一切都开始有些向往了。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一阵铃声传来,这是春雷列车上的一个小小特色——餐车,清脆的铃声和饭菜的香气也成功的把杜天岚叫回了现实,赵雪灵早已坐了起来,等待着餐车来到自己的位置前。
车上的乘客并不多,车厢里的很多座位也都空着,所以很快的,餐车便来到了两人的近前。
“我要一个酸辣米线。”姑娘坐在内侧的位置,所以要隔着杜天岚的身子把脑袋伸出来,顺便就把下巴抵在了杜天岚的肩上,这些无比亲昵的行为,在这姑娘做来也很习以为常。
杜天岚看了看餐车,虽然食物的香气让他从思维世界回到了现实,但他现在并不饿,所以没有选择任何午餐,而是从餐车上附带的零食架子里拿了包辣条。
赵雪灵见了觉得有趣,却也没说什么,主动把二个人的钱都付了,收好钱包才道:“你现在欠我一顿了。”
杜天岚一边撕开辣条的包装,一边笑道:“肉偿好不好啊?”
姑娘正在磨筷子,听的小脸一红,骂了句:“流氓!”便不再理会杜天岚,低着头吃米线的样子就像是她犯了什么错误正在躲着谁似的。说来奇怪,杜天岚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赵雪灵,但却丝毫不觉得陌生,也许是因为几乎从这男人醒来开始,这位姑娘就用各种方式把她自己瘫在了杜天岚的身上,果然在多数时候,肢体接触都要比嘴炮更容易让人变得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