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冬回到家,闲了几日;于是买了许多东西,打算去山里看望年迈的外祖母。有四十五分钟的车程,还需徒步半小时方能到达,问冬下车后,沿着小路穿过森林。季节渐渐阴冷起来,几声稀疏的鸟鸣透过风传来,叮咚的溪水藏在矮木下。漫山黄叶映入外祖母家门前的素湍绿潭里。屋后的竹林一片翠绿,四周的山像竹笋拔地而矗,问冬感到神清气爽。几条土狗汪汪地吼叫,是舅舅养的,问冬在对面用苗语大声地喊着:“歹歹(苗语,外祖母),歹歹。”外祖母听到有人喊,于是走出屋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湖对面,认出是问冬。她用苗语答应说:“采(问冬的苗族名字),你来了。”边喊边走向问冬。那几条土狗认识问冬,也就没有再吼叫了,于是峰拥而来,嘴巴在问冬的身上磨磨蹭蹭。还摇摇尾巴,外祖母接过问冬的背篼。便一起走进了屋子。屋子里烧着一堆柴火,一根从房梁直伸下来的粗铁丝被锤弯了一个勾,一壶热腾腾的茶正挂在上面,时而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柴火顶上的屋梁挂了一些肉,问冬问外祖母说:“外祖母,没听母亲讲你们今年已经宰年猪的事情啊!肉都熏黑了。”这时是正午,外祖母一边做饭一边向问冬讲述关于舅舅打猎的事情:“今年的野猪太猖狂了,毁坏了我们太多的庄稼,你舅舅就去打了几头回来,这不,留了一头来熏,剩下的被城里有几个当官的买走了。”这时,问冬的舅舅回来了,扛着几根竹子,他看见问冬便高兴地说:“我们的采采放假回来了!”问冬嘴角微微一笑说:“舅舅,我来都没见你,你去哪啦?舅母呢?”舅舅一边打理竹子一边说:“我刚才去砍竹子了,想编个框。你舅母呀!去割草了,一会儿就回家。”表弟表妹在学校补习没回家,就显得安静了许多。问冬又说:“刚才听外婆说你去打猎了,好像收获不小呢!”舅舅呵呵地笑了,问冬又撒娇说:“舅舅,我想吃野兔肉。下次给我猎一只可好?”舅舅说:“冬天快到了,兔子很少出来,如果真的有,我一定给你套几只养着。”问冬又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去?”“明天”舅舅说。问冬想了想说:“带上我好吗?”舅舅诧异地看着问冬说:“带上你?姑娘家家的,打什么猎,还是跟你舅母一起绣花吧!也该做嫁装了。”问冬又撒娇说:“舅舅,你就带我去嘛!”这时候,问冬的舅母回来了,几捆青草扛在背上,听见问冬要去打猎,便对问冬的舅舅说:“采采想去就让她一起吧!”问冬看见舅母,急忙去帮忙接下那几捆草,然后堆在牛栏上。舅母回头看问冬说:“我们的采采越来越漂亮了。”这时,外祖母已摆好了一桌子饭菜。
夜晚,风吹着竹林沙沙响,屋里的柴火沉默地燃烧着。问冬和亲人围着坐,一起拉家常。那几条土狗也安静地睡了;睡前,问冬就再三叮嘱舅舅明早去打猎一定要带上她。
次日,天还未亮,外祖母就已经做好了饭,这是农村一向的习惯养成;然后再叫醒沉睡的问冬。并让问冬换上一套绣花的粗麻棉衣,问冬伸了伸懒腰,换上衣服,穿上长桶鞋,再把长长的头发盘在头顶。这样看起来既帅气又精神,待一切都准备好。舅舅递给问冬一支弹弓,然后背上长杆猎枪,还带上一些铁夹子,一个口袋、一条粗绳、一把弯刀。离开家走了一段距离,问冬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然后对舅舅说:“舅舅,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然后舅舅用大拇指和无名指圈成椭圆放进嘴巴里,吹了几声哨,那几条土狗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围着问冬,相互打闹着。穿过几道弯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太阳迟迟未出来,看着这满山秋色,林层尽染,云雾稀疏缭绕;问冬站在旖旎灵动的水边,捧一捧水洒在脸上;便与舅舅进了森林,问冬小心翼翼地走着,因为舅舅说他在林子里安了一些铁夹子,怕伤着。问冬的舅舅找到自己在山下所安的几处陷阱都没有猎物。问冬对舅舅说:“舅舅,我们能在这山里猎到什么动物?”舅舅说:“野兔、野猪、刺猬、野猫、山羊。”舅舅接着又说:“说不定还有猴子。”问冬咬紧牙,鸡皮疙瘩起。因为她害怕遇到猴子,舅舅看着单眼皮的问冬说:“走吧!我们往山顶走,说不定真的就遇见猴子了呢!”树林里阴暗寂静,合抱的古木伸展出宽大的绿叶。问冬和舅舅爬上一块大石,虽然问冬是在山里长大的,但已多年未进森林玩耍,所以弱不禁风了。舅舅是位能吹能唱的男子,他摘下一片细细的树叶,放在嘴边,用大拇指和无名指扶住,吹起了清脆婉转的曲子,仿佛戳穿每一棵树、每一只鸟的心事,那几条土狗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歇毕,他们继续往山顶的方向走去,到了半山腰,舅舅听到有山羊在叫,声音高亢惨烈。这时,几条土狗开始疯狂地搜寻猎物,大声地吼叫,舅舅知道一定是有山羊被自己所安装的大铁夹扣伤了,于是往山羊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一头山羊被铁夹夹伤了腿,倒在地上挣扎。它的体型并不大,大约三十斤有余;舅舅走到山羊旁边,然后对问冬说:“原来是头怀孕的母羊。”问冬第一次见山羊,万分欣喜,原来山羊比她想象的小了许多,这种野生的食草动物仅有出生几个月的家羊大。问冬一听是头怀孕的母羊,于是走近看了看,她摸了摸母羊的头,母羊一直在挣扎惨叫。问冬回头对舅舅说:“舅舅,母羊拿回去可以做什么?”舅舅说:“可以烤了吃,也可以炖着吃。”问冬说:“可是她肚子里有孩子,孩子怎么办?舅舅,把夹子取了,放了它!时间还早,我们还是去猎野猪吧!”舅舅说:“既然她受伤了我们就把它打死吧!这样它也减轻痛苦。”问冬看着那双渴望被救赎的双眸,又对舅舅说:“放了它吧!”舅舅怜惜问冬细细的单眼皮眼神,便小心地取下山羊腿上的夹子,这山羊已筋疲力尽,血流不止。问冬让舅舅找了些草药用石头锤细,再用弯刀割下一片衣襟,用地上的藤把伤口包扎好。然后问冬抱起母羊,舅舅问:“采采,你要做什么?”问冬回答说:“舅舅,找个有水的地方,把它放在水边吧!”舅舅经常在这里猎物,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它带着问冬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瀑布,一米宽的瀑布笔直地从十米多高的山岩上直泄而下,溅珠而飞,如雾如尘;瀑布两边生长着长长的枝蔓,叶圆厚而耀绿。只见舅舅放下弯刀和长杆枪,跪在旁边的平石上拜了拜,然后用手捧起潭里的水喝了几口;问冬好奇地问:“舅舅,你为什么朝拜瀑布呢?”舅舅说:“瀑布下有佛。”问冬看了过去,瀑布下的水潭清澈见底,令她想起乔寻奕的双眸,水潭里有一尊小小的佛像倒影,而佛像被供奉在右侧。问冬吃惊地说:“哇!”接着又深情地念着:“半山有佛水生禅,珠帘断尘,磐石为座,叶叶为僧,朵朵为仙,声声为瑟。”说完,问冬在水潭旁边找了些干草垫在地上,把那只山羊放在干草上,放在山羊正好能伸头饮水的位置。完了也学着舅舅拜佛,她现在已经是一位有心事的姑娘了,双手紧闭,久久才弯下腰,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几只倦鸟在水边打闹着,瀑布雨打在她的脸上,那只山羊伸头喝下几口水,看了看问冬。舅舅说:“好了,太阳出来了,就把它放在这里,让佛祖照顾,我们走吧!”问冬过去摸了摸山羊的头,便起身与舅舅一同离开。
在林子里走了许久,那几条土狗又开始疯狂地叫,只听见树枝折断的声音,仿若庞然大物,隔了一会儿,五十米远处,只见两头灰黑的野猪正在拱着树根。发出与家猪相似的声音,但稍稍低沉些;问冬忍不住大声喊道:“舅舅,舅舅,是野猪。”舅舅赶忙让问冬住声,然后拿出长杆枪,那几条狗被舅舅训练得很听话,也没有作声。“呯”的一声,舅舅开枪了。一只野猪被打中前肢,倒下了。另一头则开始逃亡,几条狗迅速追了上去。问冬和舅舅赶紧跑过去,问冬看了看野猪,再看看舅舅说:“接下来怎么办?还去追另外一头吗?”舅舅说:“不去追了,贪图太多会受到佛祖的惩罚,下次再来猎。”于是,舅舅吹了一口哨,那些狗又跑了回来。舅舅制服了野猪,用粗绳捆好放在口袋里,扛在肩上。这次狩猎似乎很轻松就满载而归,也或许是因为山深林密,生态没有遭到破坏。走到山下,舅舅放下野猪,拿出弯刀,问冬问:“舅舅,现在就要开膛破肚吗?”舅舅说:“不,我是要割一点猪毛下来埋在这里,祭山神。”离开的时候,舅舅扛着野猪哼着苗语歌,问冬摘了一些开得正艳的野菊,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