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两年里战争的尾声已经到来,但是我却迟迟无法静下心来,哪怕通过我为之付出一切的研究,也没有办法平息我的烦躁。
昨天的【天文社】,好吧这个名字简直俗不可耐,我们的皇帝,白昭武这家伙的起名字的天赋一如既往的糟糕,然而更加糟糕的是关于【超级物理学武器】的研究一度停滞,经典物理学似乎走到了尽头,我们没有办法得到一个与观测相吻合的宇宙模型,毕竟相对于宇宙级的观测来说,我们的视界还是太过狭窄了。
假定在一定尺度的宇宙中物质分布大致均匀,那么泊松方程没有一个有限的解。如果我们假定物质质量密度只在一个人有限的空间不为零,我们则要回归到宇宙中心论,即便如此此有限的引力体系也是不稳定的,终将不断坍缩。
而更加糟糕、令我痛苦的问题被提出来了——如果物质的主要成分是发光的星体,那么天空的亮度将是无穷大,每颗星对亮度的贡献与它距地球的距离平方成反比,所以总亮度以线性的方式扩散。如果恒星分布在有限区域,尽管亮度有限,白昼黑夜的存在说明了这个亮度远小于太阳,那么这个区域——不能够太大?
白昭武听到我的抱怨后却是嘻嘻哈哈地说,他把宇宙坍缩下来,剥离十维(当时威顿还未提出超弦理论强耦合极限成11维),然后让我和天文社的小家伙们看个过瘾。
“可是、可是这种可怕的事情怎么能够就这么轻易决定!?”
“反正不就是和八百万星灵做一场么。”
傲慢的陈述语气。
“我们呢……我们的国土不也会遭受打击吗?”
我试图让他打消这种念头。
“诶?不是有那么多平行宇宙么,随便毁灭上几个看看,不就好了么……不过需要一个精准打击平行宇宙的‘武器’呢,交给你们天文社怎么样?”
“……如果这是您的意志。”我无奈地开始考虑这种疯狂的可行性,“不过,还请您能够为之命名。”
“命名?前几天好像你们天文社的一个小家伙的论文又让学者天环老头子打脸了,叫做爱德温·哈勃的小家伙,嗯,那么……就命名为——【哈勃望远镜】吧。”
果然不该让白昭武这家伙起名字。
——爱德华·威腾EdwardWitten《威腾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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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解释,无法描述,无所不知,无所不在,乃至无所不能。
【圣哈勃天文望远镜】。
世人知晓祂的名字,揣测以圣为名的存在是多么伟大的“兵器集合体”——皇帝时代的遗留物毫无例外地都是准要塞化、基地化的造物,人们惯称“兵器集合体”,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所揣测的一切只是祂的几百几千几万分之一。
这是人类乃至碳基生命认知与想象之外的东西。
【指令下达】。
整个悬浮在以太层上的天文望远镜迅速地接收到了这个讯号,超越光速,因为它光是存在,便是居于上天观测整个帝国、俯瞰十方小世界的伟大造物。体积庞大到几千公里的钢铁巨兽在空寂的以太宇宙发出无声的嘶吼——祂观测到了大地上的一切,超越星球意志的计算量即使是只拥有千万分之一出于活跃状体,也可以做到推演因果,看破命运,贯穿真实,刹那永恒。
所以祂知晓了。
知晓自己会被启动这一个事实。
精确到亿万分之一毫秒,祂选择苏醒。在指令下达的“因”在物理的尺度上到达此处之前、指令下达在同一惯性系的这一时刻点,“果”已经得到权限授予。
小时破灭成为分钟,分钟延展成为秒,一秒钟的刹那被永恒地拉长至亘古,以亿万为单位的棋盘之上庞大的存在仅仅是苏醒的瞬间,无数的空间因之生灭,万年的积累与演变似乎浓缩到不过一秒之间完成。
虚实转换,思维整合。
自动化的设备作为整体不断地组合,聚合裂变,微小的单元构成精巧简洁的蓝图,蓝图扩张,展开成为难以想象的伟业,机械的亿万进程之间层层代码的深处更加隐秘的真正进程正在启动,独立的意志正在顺应着需要与权限于此间分裂、构架,然后诞生。
祂立即就凌驾于整个帝国大小天网的上层,轻而易举地接手过这个世界包含多元的无数讯息,百万计量的星球意志、天道真理都可以感受到一片阴影从以太更高之处掠过。
接着,在碳基认知无法辨识的一瞬间,【圣哈勃望远镜】的无数多棱精密级别镜片、光谱捕捉分析传感器、射电望远镜口径一一整合一体,从无数高位之地向同一目标展开观测。
【多重观测矩阵序列】展开。
时空长流被无以名状的存在一瞬间截取出一段“时间柱”。
多元宇宙交叉立体式分布,在庞大的银河系浩瀚光年之间无数的世界历史线索相互擦肩而过,彼此无法认知对方,无法理解对方,无法观测对方,于是,单一世界单一宇宙从更加高维视界、更加高速境界剥离下来、降解下来,宇宙的元件与数据坍缩坠落。
无尽多元、亿万分支、无量平行。
此乃,超维多相位世界观测——
历史上游强大的【观测者】在此节点降临。
由此上溯无数时光无数历史从此处收束,由此俯视无数未知无数未来在此决断。
祂是此间最强观测者,由祂所见一切未来都将化为钢铁般坚固、真实无法逆转的“事实”!
祂见到了,明白了,认知了,恒河之地亿万流沙,一沙更有无量小世界。强观测者直接接掌历史未来走向,穷尽智慧、耗尽蛮勇之辈的人类英杰也无法动摇历史分毫,弱观察者根本无法辨识历史长河变幻,无尽变量尽数荒芜,历史未来也不过化为恒常。
时间反复,天地杀机。
祂见到无数未来。
盛唐河山万里紫气东来,凤鸣鹤唳,地生金莲,有地仙扶摇而上,一剑凌霄断绝大地生机;白衣少女浴血奔行,素手揽月,罡气煌煌如仙更似魔;东陆苍云大山三千里,山岳崩裂,有凤凰展翅,破关而出,血雨染星河;天门洞开,近地轨道的炽天使机团从天而降,赤地千里,厮杀一日一夜……芸芸众生的未来不过是过眼云烟,低微的蚁类命运不过是二维上的景象,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
但是祂并没有评判的立场与权限。
就像当年的那个白冠的禁忌罪人,以及那一代的超越界限、拥有惊人可能性的超凡者。
“人类哟……还有那位冕下么……”
“不过,很有趣呢……”
千万个声音在一刹那间此起彼伏,又有一个个的意志彼此交织在一起,而后百万的意志合为一处集合的存在。
“【SYSTEM-CALL】!”
“【宣告】!【权限确认】!【征召程序确认】!”
“【通过。权限所有者:方块皇后】!”
“【通过。单宇宙世界线注册,锁定观测点-神圣纪年】!”
“【通过。历史线索观测抵达【东陵地仙事件】!】”
无量光来,名为圣哈勃的天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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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空的太空磁轨电梯发出轻声的呜鸣,大本钟与白塔遥遥相对,此时天穹至高的以太层无数的电磁发生震荡,微小至人类无法直接观测的粒子纷纷划破大气,剧烈的摩擦以及相伴随的电离,在这个落雪纷纷的紫罗兰大结界最上层牵动起壮丽的蔚蓝波纹。
白塔之巅,精致的黑漆网格的接地玻璃巨窗,古典风格的棕红二色构建成的主体屋室,昂贵的红木桌椅之上隐蔽地铭刻着古老的篆文小字,楠木兔毫的毛笔在一双素色的大手之中倏然凝滞在半空。
墨汁散落,素笺上玲珑的古典篆文也被弄得一塌糊涂。
那是很珍贵的施法篆文,罗那人的古代失传奇迹,每一个字符都是法则嵌套的矩阵,蕴藏着直达根源螺旋的伟力。
这是一个须发尽白、两颊髯须的老人。白袍加身,天上的光明垂落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衣袍之上精致的白银配饰环扣腰际,细密的罗亚符文用珍贵的重元素纤维绣在衣袖表面,更加让人在意的是他白袍之上的花纹——三重三垣四象七芒星辰,万法之理、学者真知、根源极致的冠冕。
他此时抬起头,目光悠长而锋利地注视着天上的层云,那高层大气之间原本就是稀薄无比的生命绝境,没有生物存活,也没有任何可以欣赏的奇景,有的只是无尽的空洞。
这个时候的天空却是自东而西一道白虹贯穿以太大气。
地磁颠转,地壳震荡,号称“定天基座”的紫罗兰大结界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以太乱流之中发生微微的震动。桌面上的砚台上墨汁泛起涟漪,悬挂着无数以太线管的天花板撒落下陈年的尘埃,这间木质结构的屋子发出“吱吱”的声响,在这种震荡之中最先出现问题的便是精密的设备,在这个后发条时代与电浆时代,螺距误差、数据误差都会产生一系列的糟糕的连锁反应。
但是,这并不重要。
老人这样想着。
耳边是匆忙的脚步声,里面杂乱的步伐节奏透露着慌张,遥遥的是玻璃破碎、电路烧毁的声音,室内外冷热的对流瞬间让无数的纸张飘荡翻转,嗡嗡的震荡冲击在空气表层,烧焦的气味混合在冰冷的雪景,充满了某种化学废料的后现代风的迷幻。
这座城市远离边荒、远离战争,天上的人自诩天人……老人能够想到太多曾经的经历,也更能够明白这座城市即将发生以及正在发生的进程。
圣哈勃之门……开了呀……
他的视线焦距缓缓地拉长,延展向大地与云上,覆盖过苍穹与尖塔,悬挂在这间屋子四壁的珍藏的书卷散落,冷风倒吸而入,白色的长袍随之猎猎作响,似乎化为一个旗帜。
一个人推门而入,神色慌张。
可是看到老人的时候,他就不由地住步了。
并非是因为老人的身份。
也并非是因为什么变故。
只是因为老人站在那里,像是一面旗帜。
岁月与坟茔不曾将其打垮的旗帜。
“丘吉尔,你很慌张。”
“……对此学生愧对老师的教诲。”
这是一个很木讷的男人,方正死板的面庞,有些木讷的面庞,上面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老师,您是否知道些什么?”
“呵呵。”
名气不显的白袍只是发出意义不明的轻笑,似乎对这问题嗤之以鼻,“世界照常运转吗,我的学生?”
高大的男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了,却仍然被这一问给弄得愣住了,“……世界照常……”
还未待他说完,老人就再次发话了。
“有人死了么?”
“刚刚第1140管道021电梯轨道发生错位,好像发生坠毁,有几位学徒生死不知。”
“那么便好了。既然世界照常运转的话。”
“但是……外面现在很乱,学者们也很慌张。”
“平日里面学者们不是依旧会为了地上的那些事情喋喋不休,以至于相互攻讦么?”
“但是……”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神色很奇怪,像是有些孩子气地浮现了一抹笑容,他的眉梢一抬,眸子就随着变亮了几分,身体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丘吉尔,你还不明白么?不管发生了什么,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认为发生了什么,以及云上的人会告诉人们发生了什么。”
手执太阳光芒一般耀眼长剑的男子起初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他倏然间就被点醒了,地上发生任何事情、边荒外域死去多少人,对于紫罗兰来说,都是“离奇”而又“遥远”的故事……
就像是诗歌一样。
毫无意义。
“我明白了,爱德华老师。”
他躬身行弟子礼,然后缓缓退下。
在他退出那一扇门的时候,并不曾注意,他尊称为老师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并不知道天上有光铸就窄门,地上有人挥剑白虹坠大日,苍鹰击昊天。
老人对着空无一人、虚空无物的白塔外侧,白塔是如此之高,众生好似蝼蚁。
缓缓地以一种完全不同于帝国通用语的语言,念出了段晦涩的预言般的音节。
“——以血饲血,尔负宿业。”
“——空无一物,尔面深渊。”
“——无尽之境,尔见神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