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倒映在房间内侧窗台上,窗外飘着毛毛细雪,遮盖住昨天留下的脚印,似乎是霸道的埋葬了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气息,只剩下一点残留的余魂苟且偷生,晨曦的光辉在雪中徘徊,清晰的把雪的每一个角度刻画出来。钻地机挂起嗖嗖的风声扰乱了片刻的宁静,肆意的在大自然的土地上横冲直撞,风刃割开雪花,雪花落成一半又一半的碎片,落在地上,像无家可归的孩子,祈祷回到自己的家。
冬苜雪的生物钟向来很准,清晨,被她定义成早上六点钟,六点钟准时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衣服的褶皱,头发的发散,只要是她可以记住的细节,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冬苜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她也不想追究是为什么。
冬苜雪不喜欢阳光,所以早上的时候她一般是不会拉开窗帘的,一天到晚都不会拉开——除非那一天是大雪纷飞,不见天日,她就会打开窗帘,欣赏美得不能再美的风景了——一种地狱的滋味。
穿上黑色的拖鞋,她在黑暗之中行动自如,没有打开灯,拉开水龙头,扯过毛巾,仔细的把自己脸上属于昨天的痕迹尽数抹去,她透过镜子观察自己在黑暗之中的脸,有些苍白,那张绝美的脸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像一个木偶,诡秘的对她露出平静的表情……
“啪”的一声,冬苜雪把毛巾猛地摔在栏杆上面,然后毫不吝啬的摔门而出,走进更衣室里面,更衣室里面也有一面镜子,冬苜雪背对着镜子,她知道镜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一张洁白似雪的妖艳的脸,一只小巧的鼻子,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只是可惜你什么也看不出来,上面只写着‘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八个字。
换好校服,她独自一个人下了楼梯,从这偌大的别墅里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面慢慢走过去,屋子里面很安静,所以她也很安静,一点一点的慢慢走,似乎不想打破沉寂,偶尔有女仆从边上走过,对她点头致意,她也只是点头回应,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多说无益。
每天早上冬苜雪都不会在家里面吃饭,本来只是冬苜雪的一意孤行,但后来居然成为另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次她离家吃饭时,全家上下好像是丢了一件巨大的宝贝一样,几乎翻遍了整个东南亚,最后学校老师来了一通电话,说她早就在学校里面了,冬苜雪也给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理由,让本来暴怒的两个人无言以对:“起的太早,没人做饭,出去吃。”从此以后,家里所有的仆人都是四点半起床。
在她还是孤儿的时候,在贫民窟哪里,其实是一个很老的小巷子,小巷子里生活着很多老人,贫民窟其实早就没有人了,但是在贫民窟的地下有一个小洞,以前她和朋友们就被丢在哪里,但是有一天一个早餐店的老老板娘去打扫卫生的时候看见了他们,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馒头,油条和豆奶,但是冬苜雪每当吃到的时候,却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满足感。
那种暖流流入心底,给人一种数不尽的关怀。
这也是少有的,冬苜雪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的时候。
早餐店和学校其实是一条路,小巷子在一个不怎么显眼的路口,路上还缥缈这朦胧的雾,以及来来往往稀疏的车辆,用照明灯在这茫茫白雾里面证明自己的存在,车子薄薄的雪中留下痕迹,痕迹拉的很长,但是总会被覆盖,冬苜雪常常这样想,雪最会覆盖一切,覆盖所有人最初的模样,她就像一层雪,包囊在她的身上,包囊在她的心坎,有时候,就连自己也要掘地三尺,也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要干什么。
这一条路,是冬苜雪所熟悉的路,小巷子门口的一颗古老的槐树上面,栓着一条拉布拉多犬,少了一条腿,身上脏兮兮的蹲在路边,伸出粉嫩的舌头用渴望的眼神望着她,冬苜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腊肉扔给它吃,同时跟坐在他边上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打招呼,小巷子里有一股传统的古风,这里的人家全部都是用火炉烧饭,屋子带着砖瓦,雾在这里变得有一点淡了,只闻得到一点清新的味道,一股朴素的感觉油然而生,脱离世俗的繁重如同蝉蜕去了一层沉重的外壳,贪婪的呼吸着许久不见的新鲜空气,冬苜雪喜欢这种气息,几乎是每天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呼吸,在这里呼吸。
早餐店刚刚开门的样子,在外面的桌子上,已经有一碗热豆奶和两根热油条放在桌子上,冬苜雪自然而然的坐在桌子边上,便看见老板娘在里面回过头对她微笑。
“小雪,今天来的很早啊,你要是再来早一点可能就来不及开张了。”老板娘朴实的语言总是给冬苜雪一种充足的感觉。
“恩,阿姨,没事的,我今天早上只是例外,六点钟起来是我的习惯,而且我走到这里来都要十几分钟呢,再说如果没开张,我坐在这里等一下就可以了。”冬苜雪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笑不露齿,看起来真不像是一个农村出身的孩子。
“哎呀,想想当年那些孩子个个都长得那么大了,有几个人还经常回来看我啊。”老板娘的神情好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当时我看见你们到时候还吓一跳呢,没想到那个洞口里面居然有那么多人,有……有一百多个吧,脏兮兮的,瘦骨嶙峋,心疼死我了……”
“如果阿姨当时没有发现我们,我们现在可能就全部都死在哪里了。”冬苜雪用嘴巴咬下金黄清脆的油条,轻轻咀嚼起来,“我是最早被接走的几个吧,阿姨,在那之后所有人都被领养走了吧?”
“对啊,现在应该都很快乐吧。”老板娘道。
快乐啊……冬苜雪若有所思的看着豆奶里面的波纹微微荡漾着,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她赶忙抬起头,强撑起微笑:“可能……可能吧。”
油条还带着温热,豆奶是新鲜打磨,冬苜雪可以品尝出里面的一种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冬苜雪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味道,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想是一种回家的味道,如释重负,满是温馨气息。
吃完之后,大概已经是七点了,冬苜雪背起书包站起身,对老板娘说:“阿姨,我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先去上学了。”
“好,明天也要早点来啊。”
“好!”
冬苜雪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如果可以,还不如就待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不疲惫,也不繁忙,普普通通,简简单单。
雪开始越下越大,冬苜雪回头看了一下她从后面遗留下来的脚印,全部被大雪纷飞遮掩,走过的路再次被埋葬在过去的阴影里面,她回过头来看着大雾茫茫,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只剩下了虚无,不管走到哪里,身前身后都是空灵的白色,找不到前进道路,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只能在原地徘徊,浮灯灿烂一朝,既然双眼已经被世尘蒙蔽的双眼,还不如闭着眼睛,站在原地,等待着下一阵暴风,再次掩埋自己的身影……
人间冷暖,倒印相加,更像是亲身骨肉一般的亲人反手插了你一刀,你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把自己仅剩的温暖留给你。那一刻,滋生的自嘲感。
——冬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