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将军,等会与我一道拜祭如何?”楚靖轩看着祭坛上手舞足蹈跳着巫舞的巫师与祝师道。
“世子相邀,在下莫敢不从。”候集迟左手握着佩剑,身穿虎首明光铠,系着大红战袍。脸上容光焕发,一扫几日前的阴郁。
楚靖轩闻言颔首,抬头看着坛上的巫舞。巫舞又称羽舞,皇舞,用于祭祀,巫礼,除了官家寻常人家不可舞,此刻祭祀的是太微,珈远二峰上的神仙。
祭祀过程很繁琐,先取一雄鸡,埋于地下,在建祭坛。供奉的五谷,要用精心准备的黍,稷,稻,粱,麦,不能用库内的陈米。三牲用的是青牛,白羊,五花猪,三牲也要体壮膘肥,形体美观。祭祀是还要献美酒,要用美玉雕琢的器皿盛放。敬酒前需要祝师虔诚祷告,通常是三杯酒,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敬神仙。三杯酒要按着顺序恭恭敬敬的摆在供桌上。
楚靖轩深深嗅了嗅空中弥漫的薰华所做的祭香的味道,沁人心脾,暗香自怜。楚靖轩看着坛上祭桌摆在四杯酒后的香炉。薰华花,朝开夕死,一年只为了那一天。想着薰华,心思不觉飘的有些远了。再看那被世人称赞“风吹仙袂飘颻举,更胜霓裳羽衣曲。”的巫舞只觉索然无味。
楚靖轩是知道有神仙的,醉佛寺方丈的神仙手段他是见过的,但是他是不相信神仙的,他从来都不相信凭着三牲,美玉,五谷,美酒,就会有神仙保佑他每战必胜,逢凶化吉。楚靖轩紧了紧手上八十斤种的亮龙银胆枪,这才是他相信的,还有兵书,还有袍泽。
巫师和祝师已经舞完,跪伏在地,喃喃轻语,好似怕惊扰了峰顶的两位仙人。楚靖轩看着两人的举止剑眉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厌恶,将右手的亮银龙胆枪插进土内,迎着关外的清风一步步登上祭坛。候集迟落在身后三步,紧随而上。
虎贲陷阵营的将校军士好似雕塑,都是屏息凝神,动也不动。动的只有那被风吹起的旌旗在空中猎猎作响。楚靖轩头顶的紫金发冠熠熠生辉,百花战袍被风吹的斜飞,露出里面的白虎宝铠,肩上两个虎首仰天咆哮,腰间的麒麟玉带因为楚靖轩背对着众将士,看不到正面的麒麟首。虎贲陷阵营众人满脸崇拜,这就是带领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主帅,老王爷之后的南疆将领第一。
楚靖轩已经登了七十二阶青石梯,地上突然出现了清晰的影子。此时正值南疆的雨季,楚靖轩抬头望天,只见天上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大半。
一名青衣女子好似下楼般,从空中一步步走了下来。身侧是一只五彩大虎,虎尾比身子还长,亦步亦趋的跟着青衣女子凌空而下。祭坛上的巫师与祝师连连叩首,嘴里说着楚靖轩听不懂的巫语。关内百姓见此情形,都是疾呼出声,争相下拜。
候集迟原本迈出的左脚不是该落下还是收回,一时僵在那里,见到楚靖轩依旧踏阶而上,狠了狠心左脚落地,登坛而上。天下之大,容得下他候集迟的唯有南疆了,想那一介仙人岂会管自己的事情?唯有自己才最可靠。君不见那楚靖轩脚步不停,还肆意打量着仙子嘛。
楚靖轩打量的不是仙子,而是仙子身旁的大虎,候集迟倒是冤枉他了。青衣仙子扭头望向珈远方向,楚靖轩顺着仙子的目光望去,只见又是一神仙凌空而来。龙首人身,八尺身高,一身儒衫被他穿的威风凛凛。
这两位多半就是九歌说的两位神仙了。楚靖轩心里暗暗想到,这斑斓仙怎么这重的杀气?莫不是杀神成仙?龙也嗜杀?楚靖轩百思不得其解,仔细的打量起斑斓大仙。
就在这时,空中又是一只红色瘦狗出现,四爪凌空奔跑,沿着来路一路撕咬,来路上的乌云被他咬的千疮百孔。斑斓大仙右手在空中一挥,那瘦狗便好似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气墙般,晕头撞向,直直朝地上坠落。斑斓大仙右臂轻抬,那瘦狗便在空中一路变小被斑斓大仙收入了袖中。
“朱獳,朱獳。”红毛瘦狗刚被斑斓大仙收入袖中,天地间又响起了这尖锐的叫声。楚靖轩不为所动,还有三阶就到祭坛上了,大楚的十路镇乱诸侯也只需三天便要兵临浑谷了吧?
青衣仙子眉梢微扬,右手伸出,食,中两指张开,指甲深红如火,衬的手越发白皙,双指在空中做了个夹的动作。两指并拢,一物已被夹在双指之间,长的好似狐狸幼崽,如果没有被仙子夹住的鱼鳍,大概放在狐狸窝内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大虎好奇的打量着小兽,小兽原本还滴溜溜转动的眼珠见到凑过来的大虎时,顿时瑟瑟发抖,又是“朱獳,朱獳”的叫了起来,声音如同豆蔻少女所发。
楚靖轩登上祭坛,对着云姑,斑斓二仙抱拳深鞠一躬道,“我南疆如今北有十路诸侯来袭,南有宋军侵扰。刀兵将起,胜负难料。恐日后再无暇时祭拜两位仙师,今日特此设坛祭拜。刀兵原本起于庙堂,斩得确多是无辜百姓。靖轩自幼听说二位仙师神通广大,恳求二位仙长保佑我南疆无辜子民。”楚靖轩一番言语发自肺腑,观礼军士心中雪亮,楚靖轩见仙而不跪仙,便知这祭祀当真是为了百姓而做。
斑斓,云姑二仙闻言也不答话。云姑小嘴微张道,“适才我所收的灵兽名叫朱獳,斑斓仙人所降异兽,名叫天狗。两者都是应运而生,天狗所到之处,必有战事发生。朱獳所现之国,灾祸必不远矣。”云姑的声音温柔婉转与那虽然美貌却略显凶恶的样貌截然相反。
斑斓仙双手负后龙口开合道,“云姑所言甚是,既是天灾又是人祸,天地所起的劫难,我与云姑虽是仙人,却又是待罪之身,怎能插手世间纷争。”斑斓仙声音嘹亮,城内百姓也听的一清二楚,人人只觉得心中惨然。
“我这灵兽,名唤驺吾,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今日赠予世子,希望能助世子带领南疆儿郎度过此劫。”云姑又开口道,面对斑斓所使眼色不为所动。驺吾闻言虎啸一声,便从空中飞奔而下落在祭坛之上,围着楚靖轩又嗅又蹭。
楚靖轩又行一里开口道,“多谢仙子,南疆若是能够度过劫难,来日靖远必将亲手为二位仙师建庙供奉。”
斑斓闻言开口道,“世子不必如此,我们并未为南疆之劫出力,受之有愧。仙人之上还有天庭,望世子见谅。”斑斓悠悠叹息一声,便飘然转身离去。
云姑恶相却是菩萨心肠又道,“世子武勇,俗世罕见,想来南疆定可无恙。南疆此劫起于九而亡于九,世子与九有缘,言尽于此。”云姑怀里抱着朱獳也是转身离去,驺吾两声低啸好似不舍。
九?孟九歌?楚靖轩想不通此间关联,摇了摇头不去在想。如果他知道老王爷是诈死,诈死又是孟九歌的主意,他就不会觉得烧脑了。楚靖轩看着云姑离去的方向,深深一礼。天地间又响起云姑温柔婉转的声音,“我与世子相约二十年,二十年后还是今日,望世子助我与斑斓重返天界。”
楚靖轩不再多想,转过身望着坛下虎贲三军,候集迟麾下六十万早已拜伏在地。虎贲三营虽然满面震撼,却仍是腰杆笔直。这二十万虎贲军就是楚靖轩的底气。
楚靖轩抽出腰间佩剑玉携,右臂高举,剑指天极,朗声道,“诸位将士可知我父王为何把镇南城改名苍苟城?”
“回将军,老王爷曾说两国交战,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苍天无眼,苍天有道。好儿郎当为了家国马革裹尸无怨无悔,苟且偷生之人不配做我南疆提戟郎。遂改城名为苍苟,警示后人。”虎贲陷阵营统帅李江东瓮声瓮气答道,声如洪钟。
“历来南疆儿郎血染边疆抵御南宋,浑谷险关本是我南疆守宋的最后一道屏障,今日却要用来抵御十路诸侯。同室操戈,亲痛仇快。当今天子,嫉贤妒能。忠如我父,死后谥号武厉。三朝肱骨唐公,自缢家中。南疆七十万儿郎奔赴沙场以驱南宋,当今圣上起十路诸侯伐我楚南。诸位将士,这口气忍是不忍?”楚靖轩轻声开口,话语间怒气难遏。在修士的帮助下,话语便是城中也可听见。原本还沉浸在见到仙人喜悦中的百姓,闻言都觉怒气攻心。
“不能忍。”
“他说我们反了,我们便反了又如何。”
…………
楚靖轩仍由各种大逆不道的话响起,也不制止。半饷后方才抬起左手示意安静,开口道,“天子天子,天之骄子。骄子自骄,岂配称骄?”
楚靖轩挥了挥手中的玉携朗声道,“轩谨以大义布告天下:文帝不仁,残害忠良。天子之师,三朝肱骨。忠贞谏言,自缢身亡。四字遗言,枉为人师。南疆广安,戎马一生。三伐南宋,开疆拓土。本该武威,谥号武厉。文帝狼戾,罪恶充积。今奉天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大楚,剿戮奸妄之臣。楚文皇帝,早弃臣民,皇后无仪,涉政乱纲。忘兴义师,共泄公愤。匡扶大义,拯救黎民。废楚文帝为丑厉王,皇后还政,用太子为帝。顺天应人,以慰生灵之望。檄文到日,可速奉行。”楚靖轩亲手所写檄文,一日前已经发出,想必此时已经天下传阅了。
薛三郎望着楚靖轩叹了口气,拿起传讯玉佩将此间事宜全给孟九歌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