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浓云密布,又无夜色。昼风既起,夜风越大。楚靖远站在苍苟城城头望着远处的献山,默默无语。秦庶儿李诗远等人站在身后,灵素子看着楚靖远的背影,轻声道,“夜已深了,公子早些休息,明天还会有一场恶仗呢。”
楚靖轩闻言眉头一挑也不转身道,“素儿,你说今晚会不会下雨?”
“应该有零星小雨吧,我虽从师学艺,却不曾学过星象,天文。”灵素子闻言心里诧异回道。
楚靖远仍旧痴痴望着夜空,脸色黯然。李诗远身旁的何雅手提三尺水,眉头紧蹙。李诗远的脸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
献山以南有林,林中有先皇碑文,故唤碑林。祈山脚下有水,水流湍急,名曰烁水。
碑林之中此刻,有一黑甲将领马蹄裹布领着麾下一万士卒轻声趁着夜色前进。
“将军,前面暗哨越来越多了。”偏将邢边东轻声道,“斥候一路下来已经解决了十三个,若是两刻之内还不能摸到敌营,只怕我们就要暴露了。”
“恩,让士卒加速,不到营前不能抽刀,今夜天色刀光太过显眼。”韦曲恩轻道,当下翻身下马,将马交于平日里喂养的亲卫,加快脚步领着士卒奔向军营。众将士脚步虽然急促,却也显有杂声传出,足可见韦曲恩治军之能。
祈山的脚下也是这般,一万宋卒趁着夜色朝祈山的军营摸去,领头的正是司马倌。司马倌麾下斥候解决几个河边暗哨后,沿河寻了一处水浅且窄的渡河处方才回去禀告司马倌。
韦曲恩领着众将士行至碑林边缘,楚军营盘清晰可见,士卒扛枪游走巡夜若隐若现。夜里四下俱静,只有鸟叫虫鸣,偶尔远处有三两声兽吼传来。韦曲恩盯着营盘看了半饷,右手一挥,一万宋卒齐齐杀出,六千枪兵在前,四千弓弩手在后。箭矢带火逆着南风飞入营中,夜风大作,火势更盛,火烧连营。
司马倌领着麾下士卒一半已渡烁水,司马倌一边催促士卒渡河,一边对着身边校尉道,“烁水水流湍急,此时正值雨季,善用不亚于两万披甲之士。黄芝虎威名不尽其实。”言毕不过片刻,只听万马奔腾,战鼓齐鸣。司马倌脸色煞白抬头望向上游,一袭白线,浪头滚滚,狠狠的将宋卒卷起,拍在岸边,眨眼四面八方皆是随波逐浪者。一万宋卒从烁水被截为两段,首尾难顾。
宋卒一轮连射后楚军营盘火光滔天,惨叫声虽然刺耳,却不见军帐中有人奔出。韦曲恩脸色一变,传令道,“枪兵断后,弓弩手快退。”话未说完,地面震动,万马从献山奔袭而下,领头一骑身穿明光铠,手提一把陌刀,眉清目秀却又满面怒容拍马直奔韦曲恩而来,正是林听雨。林听雨大喝,“韦曲恩,本校尉恭候多时。”
“竖子小儿,也敢欺我?”韦曲恩提着长枪迎了上去,六千枪兵齐齐怒喝冲杀上前,四千弓弩边战边退入碑林,治军严谨,南宋左营。
林听雨仗着龙驹马的马力举刀边劈,韦曲恩不敢硬迪,仗着身影腾挪躲闪,两人缠斗四合,亲兵却是领着韦曲恩的爱驹沙里飞而来,韦曲恩飞身上马,开口道,“再来。小子,你两次三番的算计我,今夜我要拎着你的头回去邀功。”
林听雨也不答话,陌刀当空如同银链般直刺韦曲恩胸口,韦曲恩举枪格挡,荡开刀尖后,枪势如同出渊黑龙刺出。林听雨面色一肃,双手使力陌刀化月斩向韦曲恩腰间,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韦曲恩无奈手腕左抖,枪身打在陌刀刀身,抽空望去,只见楚国轻骑借着山势将宋卒阵营冲的大乱。韦曲恩强忍胸中悲愤策马而回,开口道,“林听雨,明日攻山,我必取你首级。”当下领着残兵退入碑林,打算借着碑林树木密集摆脱骑兵追击。火攻?韦曲恩不相信林听雨一个个小小校尉敢放火烧前朝楚帝亲手篆刻的碑文。
林听雨也不追赶,取了马腹悬挂的号角,吹了起来,声音远远传出。韦曲恩闻声心下一凛,催促士卒全速前进,还未过半柱香,整个碑林四面八方全是大火,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韦曲恩再也顾不得其它,驾着沙里飞疾驰而去。
那边司马倌被水冲的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被随军修士捞上了岸。却不想黄芝虎领着轻骑已经冲杀到了面前,真如恶虎下山,虎入羊群,一个照面的冲锋便斩杀了七八百宋卒。黄芝虎回马又要冲杀,却见河边司马倌正被几名校尉簇拥着大口喘气,当即领了几十骑便拍马杀来。
校尉们却也无愧军人风骨,齐齐抽出腰间佩剑,挺身挡在司马倌身前。司马倌原本还在道吾命休矣,却见校尉们提剑将自己挡在身后,心里莫名,撇了一眼身边不为所动的修士终于理解了韦曲恩为何历来对待修士没有好脸色。
黄芝虎本就只相隔几百步,略一冲锋转瞬即至,一把长矛连挑,十几名校尉无之敌。黄芝虎也不收马,长矛直取司马倌头颅。司马倌心境不同以往,也不闭眼任由长矛收割他的性命。
一柄长剑探出,将长矛阻在空中。黄芝虎也不收矛,开口道,“哪里来的修士不懂规矩么?修士不能直接参与战争,莫非你要挑的修士也参合进来?”
出手男子满脸不屑道,“我只是不让你杀他。”
“原来是条狗。”黄芝虎也是不屑道。“老老实实呆着,莫要坏了规矩。你们也是有人管的。”
“你找死。”男子三角眼怒睁道。
“你敢杀我?莫不是突破无望,大限将至,破罐子破摔了?”黄芝虎跟着楚君安大半辈子,便是天下正道翘楚醉佛寺的方丈主持他也交谈过几次。他虽不是修真之人,却又哪里会将这丑陋修士瞧在眼里。修士也有修士的规矩,要不然这俗世不是早乱套了。
丑陋修士闻言怒气冲天,一把就要拔剑出鞘,取了黄芝虎的项上人头。司马倌开口道,“仙长若是出剑,与我大宋不利。还请仙长息怒。”
“还是你小子识趣。还修仙呢?修身养性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吧?这都忍不了。”黄芝虎收回长矛不依不饶道,“小子,自己跟我走吧。本将军这会也没心情杀你了。”
“将军还是杀了我吧,我虽是书生出身,却不是那酸儒,将军莫要把人瞧小了。”司马倌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黄芝虎闻言不在废话,一杆铁矛直取喉咙,还想给司马倌留个全尸。丑陋修士又是一剑封住铁矛,手中使出一股暗力便将黄芝虎内腑震上,黄芝虎收回铁矛擦了擦嘴角鲜血,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吐沫吐在地上道,“有种。”
黄芝虎两眼放光的盯着丑陋修士。下一瞬,一把大刀从空中斜斩丑陋修士头颅,丑修士长剑出鞘,堪堪挡住大刀,连退两步放在站定。随即纵剑朝大刀飞回的地方奔去,刀光剑影间,两名男子你来我往的从暗处一直打斗升空。
虽说小人物做不了大事,那丑陋修士不过金丹修为,名叫贾磊,一个很俗气的名字,连道号都没有,在修真界当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却因为今日对敌方将领出手,让以后的战争规矩全变。
楚靖远在城头只见东边献山火光掠天,西边不见火光,却只听得水声震耳,空中时有刀光剑芒。楚靖远面色一喜开口道,“许将军,点齐兵马。随本世子出城杀敌。”话音刚落,何雅已经御剑长剑破空飞奔祈山而去。
南宋军营也是飞出几道身影直奔献,祈二山。李诗远看向楚靖远,楚靖远轻轻点头,李诗远也是御剑破空,在空中阻住宋国修士。
何雅御剑破空,剑气如匹隔着十几丈便当空袭向贾磊,贾磊被黄芝虎好友卜柏缠得抽不出剑,只能咬破舌尖吐精血在左掌,用左掌将参杂灵力,精血经掌风发出,一堵颜色驳杂的气墙虽然勉强却也还是将剑气尽数抵挡了下来。
何雅一声轻叱,三尺水软剑抖出九朵剑花将贾磊尽数笼罩,这九剑若是扎实了只怕想转世重修都难。贾磊右手将剑急掷而出,在空中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刺向卜柏,双手法诀连掐,张嘴吐出一条黑蛇,黑蛇在空中暴涨至一丈长。黑蛇腹下皆白,背上通体漆黑,头上长有肉冠,两眼马车车轮大小,两对獠牙翻露在外,寒光四射。正是大荒黑背蛇,剧毒,能御风,千年成蛟。大荒黑背蛇长着大嘴便咬向何雅,何雅只觉一股腥风袭来,手中灵力更胜几分,九朵剑花脱剑而出,攻向黑背蛇,黑背蛇蛇尾甩出,剑花打在蛇尾上只是击出些许火星,让黑背蛇在空中后退几丈。黑背蛇的腥臭大嘴离何雅不足一丈,何雅高举三尺水,御剑式一出,身影拔高几丈,躲过大蛇一击。黑背蛇一击扑空,抬头冲着上空何雅吐出浓浓黑雾,何雅手中三尺水抖腕画圆,手腕越抖越快,三尺水本就是软剑,不过五息便形成一个气旋,将那黑雾朝气旋中吸来,待得黑雾接触气旋,何雅又是反手抖腕,黑雾于气旋处如同黑瀑般冲着黑背蛇当头砸下。黑背蛇蛇头高昂,磨盘大口大张又要将那黑雾吸进腹中。何雅瞥见远处李诗远孤身对战宋国众修士,不在纠缠,左手掐诀,法诀换了五遍后,左手并剑指按在剑首处,三尺水原本的寒光顿时变作水蓝色,光芒大盛,何雅双臂持剑前指,头下脚上的朝黑背蛇头顶的肉冠刺去。黑背蛇毕竟是凶兽,本能的心里畏惧,蛇头不动,蛇尾却是直接甩出,后半身将前半身尽数遮挡,在空中作杯子把手状。
何雅去势不减,还差一丈时,左手两指轻点,三尺水脱手急飞,一剑贯穿蛇尾后剑势不停,深深的插入黑背蛇蛇头上的肉冠中。
“剑女开剑池。”何雅在空中轻声道。浓云遮天,白裙飘飘,截然相反却让祁山下的士卒忘了打斗,尽皆抬头望天。只见那黑背蛇被剑势带着朝地面砸来,山间树木被砸断一片。忽的一声整个蛇头被纵横的剑气整个炸开。
三尺水又直飞而上,何雅将剑握在手中,看着无暇剑身嘴角一笑。
有美一人,自天来此。颜如琬琰,眉似远山。静若秋兰,观之如画。动如春燕,恰似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