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要修仙
这年秋风吹落泛黄的树叶,簌簌而落在地面上,轻轻的带走了时间。
转眼间,萧白夜年满十六了。
实际上老聋子根本不清楚萧白夜到底是几岁。不过,当他把萧白夜还回家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家伙,裹着件粗布。
晃眼间,十六年过去了。这十六年来萧白夜的生活很充实,也很温馨。虽然他知道老聋子听不见,但也没有对这件事太过在意。因为是老聋子给予了他活下去的理由。从他懂事开始,或者说从他懂得爹娘是什么概念的时候,他不嫉妒,也不恨。他已经有了一个值得守护一生的爷爷,他还能再索求些什么呢?答案是否定的。只要能够在爷爷有生之年陪伴他,已成为他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了,所以萧白夜从来不会向爷爷讨要什么,就算有那也只能是,他去打杂赚点铜板,买两根冰糖葫芦回家给爷爷,讨他一个欢笑的模样。
而老聋子每次都只会是扬天的张嘴,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线条叠成堆,他脸上虽然挂满笑意,可却无法听见一丝笑声。然而,萧白夜会因为老聋子这个简单的动作,跟表情。开心得睡不着,在床上不停翻滚的想着下次该如何让老聋子开心,如何才能再看到那只有表情没有声音的笑。
这便是萧白夜自从懂事起,唯一能回报老聋子的方法,也是他在老聋子余生唯一想做的事。
他独立,他从不让老聋子烦心。每次老聋子坐在门槛处的时候,他也是一屁股坐在老聋子旁边,陪着他看着远处那轮火球,缓缓没入高山后。一抹斜阳照着爷孙两人的脸上,映衬得两人的脸羞红羞红的。
随着那一抹抹冲天的余晖一道道燃尽时,远处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的夜色,随之慢慢的将落白村吞没其中。
天边如一面透明的铜镜般光亮澄清,一盏盏微弱的油灯,微弱的闪烁在无尽的黑夜当中,它被风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同时它也被这一面铜镜照的极其清晰明亮。一阵微风轻轻的走过,牵走远处的薄雾,一道残缺的月牙,如一只小舟滑行在静海上面。
“爷爷你看月亮会动!”萧白夜突然指着月亮兴奋的叫道,可当他想起老聋子听不见的时候,眼角闪过一丝黯淡,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可随即他故装雀跃的,环着老聋子的手臂,但眼中却是有了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萧白夜何曾想到,自己如此微弱的,仿佛无法叫人察觉的神色,依旧是让老聋子尽收眼囊中的,就是如此简单的短暂的神色,却是牵动了老聋子整颗心,让他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想要开口,但话到口中时却又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就像鱼刺卡住喉咙里,生怕开口会伤到喉咙一般,露出一点黯然之色。见萧白夜挽着自己那一条苍老如干瘪的树枝一般的枯木手臂的时候,心头又一颤,眼中抹过一丝欣慰,嘴角被无形的鱼钩钩得很紧。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揉的抚摸着萧白夜的脑袋。当他一低头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然熟睡。
老聋子笑意更浓,他先是慢慢的抽出被萧白夜紧紧抱住的手,然后环住他的左肩让右肩靠在自己的胸膛处,另一条手臂则是勾住男孩的两条腿。两手同时发力,很是轻缓的将萧白夜提了起来。
夜深人静有人即将远去,何有悲伤?
八月的秋风吹得桌上的灯晃动不止。
一条条如金针一般的微光,一针又一针的深深扎入老聋子那干巴巴的脸上,不痛又不痒,嘴角竟还略带一丝笑意。
“臭小子,老头子要走了,以后的路还长,我怕是没法陪你走下去了!记住不是自己争取的并不叫做拥有,别人给予的也只能说是他人的施舍,或者回报。只有自己争取的东西才能说是拥有。不管以后如何,我希望你能坚强的活下去。他人的冷眼与嘲讽,就让自己用实力去叫他们俯首称臣。可以失望,但坚决不可以绝望。可以骄傲,但绝不能高傲。可以自信决不可自负。他日如权位高重绝不可危害天下苍生。切记,天地不仁,以天地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莫要太过感情用事。
油灯下的游动的毛笔顿了顿,老聋子深思了一会儿,随即换了一张纸又写到,“带上药简上药山,你羽化成仙之时,我们自会相见”。
老聋子先是折叠了白纸,放入鸾笺当中去,又回头看了看床上呼呼大睡的萧白夜,眼中抹过一点不舍,但转而又被一股无法动摇的坚定代替。
老聋子狠狠的握着手中的信,却也无法平息心中的情绪。他动作轻缓的将信封压在油灯下,让它静静的平躺在桌上,泛黄的纸张浑然一体的融入木桌子当中,只留下一个火红的长方格,驱赶周边的寒冷。
一阵湿润又温热的清风吹走灯光,留下一缕青烟飘散在空中,仿佛一朵深夜当中的蒲公英正散播着每一颗拥有蓬勃生命力的种子一般。使人沉醉其中,感受万物的自然美。
然而,老聋子则是轻车熟路的走出房间,走出房子,负手漫步的走在深夜当中。街上的微光渐渐让黑夜吞没,巷口的犬吠与打更人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尽头。
洁白如玉的月光透过窗户,打在那一个圆形的玉简上,反而透出一点点白色星光,微光粼粼的闪烁着。
外面的夜空好似这玉简安逸又光亮透明的沉睡了一般,万籁俱静,树影摇曳。
……
……
东边泛起的鱼肚白,渐渐被金黄的阳光所射穿,破成一地。浓厚的薄雾也被一同驱散,一碧如洗的天空渐渐温热起来。树下落叶上的晶莹透体的液体也随之被抽干。
“铁蛋,你有没有看见过我爷爷?”
“周二伯我爷爷不见了,您有看见过他吗?”
“小猴儿,你有看见我爷爷吗?”
“张大叔,我爷爷是不是不要我了?”
……
……
一早起来的萧白夜看到桌上的信封的时候,瞪了瞪眼睛迷迷糊糊的将信封撕开,当他看见信封上的前几个字的时候,身子一颤,慌乱的神色掩盖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他甩下信,任由它吹落在地上,而自己却是奋力的冲出屋子,不停地询问着每家每户。
清晨的那一抹阳光的初生,预示万物蓬勃生长。黄昏的最后一缕金丝,代表着万物的凋零碎散。然而,阳光普照大地的这一段时间,是每个人的成长。最初的阳光与最后的余晖都是一口新鲜的空气,万物的生,万物的死都有这口气开始,由它结束。
夜空被撕裂开来,裂缝深不见底仿佛链接这另一个世界一样很是神秘。白光不停的从裂口处涌出来,平静如水似的照耀着浑黑的夜空。不曾想到原来这白光还有些胆小,生怕这一望无垠的夜色将它挤压吞没一般,竟躲入白云当中。
萧白夜浑浑噩噩的盘坐在梅花林中,当初一点一滴的记忆,被他深藏在一朵又一朵梅花当中。如今那些书写记忆的梅花,早已化为尘土,让岁月深深的埋入土壤里。
夜很深,也很寂静。是思索,而非是寂寞。是不解,而非惆怅。
每一声凝重的呼吸声,诉说的竟是淡淡的悲伤。
心头的每一句自责,打击着弱小的心灵。
萧白夜好像想到了些什么,神色一怔,身体微微一颤,蓦然回神间,便在身上胡乱摸索着,迫切的想找到些什么。
他一手撑地,纵身而起,猛地冲出梅林,飞奔回家中。
回到房间后,他神色慌乱的张望着四处,当他发现那几张白纸的时候,脸上充满了笑意。认真将信读完的萧白夜,顿时间抹杀了悲伤,目光坚定,语气坚毅的说道,“我上药山!我要修仙!”
当萧白夜欢呼雀跃的时候,却并无发觉角落当中还有一张白纸,任由它随着冷风吹得跌宕起伏,扑扑打响的声音微弱又没有规律,就好像是在附和萧白夜的心情一般。
屋外,秋风黄叶,随风儿飘,游荡在半空盘旋着、旋转着,如纤柔的女子伴着簌簌的落叶声翩翩起舞一般。叶子飘入屋内逐渐被放大,遮掩隔挡了夜色,反射桌上油灯的微光。强烈的金色射穿了黄叶,同时也射穿了墨黑的黑夜。
天亮了,却不见床上的男孩,而屋子角落的那一张纸,旁边也多处了一片黄色的树叶。切记,二字被阳光照得极其刺目,很是晃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