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罢,灵魂所化面孔怦然炸碎,万千晶体恍若一场急雨从天而降,顷刻间哗声灌耳,一闪即逝。
王学侧身后退,抬手掩面,却并未被看似全方位覆盖的沙砾击中,好像所见皆为虚幻,身前脚下以及左右周边都安然无恙。
这算什么!下马威么?不禁有些愤愤,自己千里奔袭,只为将魂晶送归原主,谁知对方这般作派,顿时有种想要撂摊子走人的冲动。
可转念一想,卡戎曾说古希腊众神曾遭人类围困,于奥林匹斯山脉中数百万年之久,如此说来两者之间的关系必然异常紧张、形如仇敌,也难怪对初来乍到的自己有此表现。
男人的成熟与善良,有时候就体现在:会和内心的真实想法做妥协,并为他人着想,而王学恰好就具备这一东方美德。
他在门口定了定神,一边猜测将要面对的种种可能,一边踏上平整的阶梯。
暗灰色的台阶和石柱的材料完全相同,呈环形围绕在立柱外侧,狭长的表面以及上下直角接合处毫无缝隙,整个三层宛如一个实体,如同泥浆灌入模具凝固而成,想必众神在冥界不但可以掌控灵魂,还具备操纵土系元素魔法一类的能力。
外围的石柱数目众多,里面一圈则缩减不少,区区十二根更为粗壮的石柱撑起圆形穹顶的边缘。需要五人才能合抱的柱体表面,刻有各类繁复难明的图案花纹,奇形怪状的异兽巨枭,像是生存传记,又像是史诗战役。其杂博程度令王学短时间内无法分辨,只好走马观花般地继续向前。
相距数十米便是第三层,也是最里面的一层,同样颜色的十二根巨石柱,此时大概需要十人才能合拢,满是内容的浮雕变得更为夸张奇特,穿过略窄的间隔可以看到一处圆形的大厅,四周竖着半人高的围栏屏障,镂空的石壁展现着不规则的美感,五座身高两米的人型雕塑,则按星形立于中央的一口井的五角。
大厅面积不算太大,约莫几十米方圆,入口另一侧是一座五十公分左右高度的平台,上面共有四个人,包括一个靠坐在石椅边的孩童;简单厚重的石椅上此时正端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中年男子,他高度至少有两米,浑身缠绕着蒸腾的雾气,扩散而出的形态仿佛一蓬正在燃烧的黑色火焰。
既然此人身处主位,而且和神殿外所化面孔相符,想必就是冥王波塞冬本人,而另外三位却好似石像般一动不动,令王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俏立于石椅右侧的一名女子,她面容瘦削、凤眼琼鼻,单薄的衣物难掩傲人的身材,裸露的香肩平添数倍的美艳,最关键的是那纤细的腰肢下延伸出的一条蜿蜒蟒尾,以及头顶四散开来的灰色蛇发,不但无损其魅惑众生的容貌,反而还增加了几分另类的风情。
王学在一旁看得有些出神,只觉得对方好像被封存在一张古旧的黑白照片中,美丽的身影随时都有可能破画而出。短短几秒停顿之后,他立刻就认出该女便是古希腊部众所塑造、具有石化能力的异类---美杜莎。传说她逃离故土之后,曾与海神波塞冬有染并生有两个子嗣,那么此刻出现在这座神殿之中也不足为奇。
另一边距离稍远的地方,半蹲着一个眉眼低垂的英俊青年,他赤手空拳,身穿斗篷,正摆出一副思考者的模样,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谜团。这种没有特色的外部形象,让王学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其身份,只看了一眼就略过。
最后便是那个靠坐在椅旁的男孩,他所穿的衣物甚至比美杜莎的还简单,就像一块未经裁剪的碎布围系在腰间,只遮掩住小半躯体,而上身大半都裸露在外,正保持着一只手伸向座上之人的裤脚,另一手握着一柄金银相间的短弓的样子,只是那弯曲的弧度以及过小的体积,丝毫不像一件武器,倒似一个玩具。
这个孩子不难辨认,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该便是爱和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与战神阿瑞斯之子---小爱神厄洛斯,也就是罗马神话中的爱神---丘比特。只是令王学好奇的是,经历如此漫长的时间,连卡戎都消逝了,为何一个相对弱小得多的幼童却留存下来,并石化至此。
这时他已经从围栏缺口步入大厅,走近了才发现,从侧面看似井台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石质的水潭,直径不到三米的清澈水面高于地面仅十几公分,底部像一口农家铁锅深深凹陷下去,且铺满大大小小的黑色石头,除此之外清澈无物。这些并不奇异,但是当他注意到水面的倒影时,却猛然抬头将视线转向高悬的穹顶。
只见高度足有数十米、接近半个足球场大小的顶部光芒闪耀、乱象缤纷,无数的星球、漫天的星斗,恍若一挂银河、又如整片宇宙,更不可思议的是它看起来既不是画卷、也不是浮雕,而是一面在时刻运转的立体投影,王学甚至觉得自己所在的神殿,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望远镜,可以透过天宇直面浩瀚的宇宙,前所未见的景象让他在这一瞬间,忘记了身处冥界的现实。
凭借木果强化后的过人眼力,男人很快发现了那颗充满生机的蔚蓝星球,尽管它看起来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微不足道,而这短暂的惊讶也让他从沉迷中醒来。
就在此时,王学才刚刚回过神,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迎面扑来一大团黑色物体,耳边还能听到一丝凄厉的嘶号,身前的水潭亦激起高频的涟漪,他来不及思索这是何物,当即侧身后退,反手上撩,使出一记类似武侠小说当中的“拨云见日”招式。
连续数天穿梭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正面劈折、反手上撩、横向挥戈这三种动作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此刻根本不用通过大脑,魂体本能地便做出反应。
“蓬”地一声,好似抽打在晾晒的被褥上的声音,面前的物体随即如烟散去,王学退后三步,这才抬眼查看。
发现那名疑为冥王哈迪斯的男子,端坐椅上未曾移动,只是缓缓地抬起双手,抓住斗篷罩帽的两边,将其扯向脑后。
一副冷俊的面容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