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平滑的石几,碧蓝如洗的天空,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汉白玉雕琢的桥栏,还有庞然耸立烟雾缭绕的“轮回碑”和清浊交换静默奔流的“忘川河”,周遭美景如画。
王学环顾四周,除了岸边红褐色的泥土,横生的断根让他觉得有些突兀,其它看起来都像是理所当然,并未觉察出有丝毫异常。
和尚道士的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半点痕迹也未留下,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人家乃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家人物,只是亲手落的子也消失无踪,显得有些怪异罢了。
回想方才道士东拉西扯半天的话,再与和尚神神叨叨念的经一比,发觉两者都一样,皆是说了等于没说!
既然难以勘破个中玄机,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学从石凳上起来,绕过桥栏回到岸边,蹲下身望着挖了一半的根部愁眉不展,心想难不成真要趴地上生嚼硬吸?行不行试试再说!
尽管四下无人,他还是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一番,才跪伏在地,随手弹落粘附的泥土,左臂曲撑,右手执根准备埋头吸嗅,姿势模样好生尴尬却也顾不得了。
之前在周围抠掏,王学对这根部并未仔细端详,俯首靠近才发现此花是一根多枝,截断处有三根明显分叉,也因此根部才并非普通植物一般纤细,反而壮若藤蔓。
根的末梢泥土未净,尝之苦涩,摇头摆尾吐了几口方又撅着嘴准备继续。
老王生前平淡,少有与花卉打过交道,只知道像小麦,狗尾巴草之类的草本植物皆是茎部中空,所以对这彼岸花也是打算一上嘴便以吸为主。
哪知刚有动作,就觉得这根蔓如同一条长长的水管,上方气体排干引得下面液面上升,这熟悉又怪异的感觉让他抬头停了下来,紧接着气体回流,根梢丝丝作响,发出像蛇吐信子一样的声音。
王学为之一惊,心念急闪:下面什么情况?
俗话说无知者方能无畏,老王小时候吃玉米竿,吸花蜜,嘴里没事叼着小麦秆的日子都经历过,知道吸植物液体决不是这种感觉。
它像是大吸管插入坏果冻,拖拉机导出废柴油,甚至从吸进的气体中就能够感觉到其中的粘稠和苦臭,再加上不远处就是“苦海”,令老王忍不住的干呕。
他好半天才缓过劲,心想这彼岸花根从味道上来说恐怕和花也是两个极端,还未入口就觉得苦涩远胜吃过的鸡胆和“不二碗”凉茶!
默默地跪坐原地,犹犹豫豫有种要逃的冲动,若不是再无其他办法可想,谁愿意来受这罪。
不过望了望桥上“三生石”的方向,王学默念儿子名字,重新咬牙匍匐上前,暗下决心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再次将跟梢含入口中,紧闭双眼闭气猛吸,本以为很快便能吸到液体,毕竟此地距离水面垂直距离并不高。谁知一口气到底也没能如愿,满嘴的腥臭苦涩却又不能松口,用鼻子呼吸两三下才又继续。
又过了许久,王学只感觉头脑发晕,似是有些缺氧,这种情况在记忆中只有学校测肺活量,给儿子吹气球的时候体验过,现在却是第三次经历,脑中断断续续乱七八糟的念头,身体则机械地吸气,吸气...
就在王学开始怀疑方案、怀疑人生、准备放弃的时候,嘴中忽然涌入大量液体,始料未及之下险些被呛到,紧接着粘稠、苦涩、腥臭等各类味觉透过舌尖向四处蔓延,令他感到一股清气陡然上升,紧闭的双目睁开圆瞪,头颅中仿佛燃爆了一支鞭炮,脑袋炸开灵魂直欲突破天际,感受着液体在肠道中流下,趴倒在地的身躯也开始麻痹,冷汗顷刻间溢出体表。
几秒之后与常人无异的五感甚至都变得闭塞,意识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像是再次体验坠入“废黄河”的那一刻,眼前一切逐渐回归黑暗,而在昏迷之前却隐约听见脑中传来阵阵兴奋的嚎叫,只是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王学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趴在地上还叼着那根蔓,只是因为嘴巴是张开的,液面应该早已落回原点。脑中莫名地闪过许许多多奇怪的画面,但和在对岸的回忆不同的,这些场景自己从未经历过,光怪陆离,颠覆常理,倒和“三生石”上看到的又几分相似。
最要命的是这些念头不受控制,甚至有些喧宾夺主的倾向,如同几十个人的念头被封在一个脑袋里。
好不容易头昏脑涨地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天色变得有些昏暗,视角也有些不同,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他又变小了,原本中年变青年,现在自己的身高看起来便只有十二三岁光景,而且身体更加凝实。
王学感觉到自己状态有些不对劲,行动迟缓双手震颤,两条腿变得有些僵直,身体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就如同突然患了“帕金森”,原本几步就能到达的石凳,却用了好久。
难道这就是怨气?还是在苦海中误吞了一些碎片?还有这昏暗的天色是怎么回事?阴间也能有空气?王学感到眼前的景象有些错乱,明明近在眼前就在手边的石几却在逐渐远离,好多疑惑排在眼前只是意识已经开始难以集中思考这些了。
本想坐下来稍事休息,但他感到情况显然还在不断地向坏的方向发展,不得不赶紧挣扎着站起来,扶着桥栏一步一步前进,几次摔倒爬起,甚至脑中已经有几股意识强迫身体开始后退,但对前生过去的渴望依旧略占上风。
当王学跌跌撞撞地抵达“三生石”面前时,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要来做什么,那一刻的他如同失去了记忆,没了灵魂,茫然的瞳孔中什么也看不见,空荡荡的躯壳中群魔乱舞,嘶号不已,马上便要被彻底侵占灵智。
忽然,吵闹和喧嚣像是刺激了老王习惯安静的本能,只见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猛然向前挥出一拳,怒吼道:“都TM给我安静!”
这一拳,正中“三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