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没有得到火乾的命令,许火凤可以动火石与火虎的手,雷生也打算这么做,且不用自己出面,就可以将此事解决大半。
只是火凤今日一早领他去见火乾实属意料之外,而火乾表现出来的实力让他十分忌惮,若是自己真的激怒了他,仅凭火凤是如何也拦不住的,所以他不想显出此事是自己主导的。
不过如今事已至此,就算是火乾,也只会认为是火凤一心想这样做,而这个遭受灵媒之术控制的异族人,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但就是这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点怪异。
雷生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出言试探火凤为何与火乾对此事有不同的看法做法时,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可以肯定的是,二人之间定有隔阂。
等他们绕过黑火部落所在的山峰到达前方的山谷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太阳直挺挺地站在山头之上,恰好能够照到山谷中间的石屋。
雷生看到那里有些冷清,一般蛮民活动的地方都在十几丈之外,很少有人进出,二人回去的时候从山上下来也需绕过石屋,火凤只是驻足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去。
沿着逐渐向外扩张并且抬高的平地向上走,人也越来越多,两侧的住房也渐渐多了起来。
火凤住的三层屋子在西侧山脊,在靠近中间的位置,而她直接走过了那里的石阶,接着往尽头走。
蛮民们看到火凤的时候都恭敬行礼,很多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她身后的雷生,多是好奇,所以等他们走出去很远,都在后面窃语交谈着。
“我听说你们蛮民从不会畜牧种植,全靠打猎为生,住在这片山谷的人少说也有五六万,这附近山林的鸟兽恐怕不够吃吧?”
“我倒是听说你们这些异族人以吃新生的婴孩为乐,难道都是那些伪神降下的旨意吗?”
雷生停下来看了看火凤,脸色有些难看,便再也不问。
二人最后来到一片低矮的房屋前,垒石成墙,积木作顶,十分拥挤,每间房屋之间只有半丈距离,抬眼看去,中间的空隙中却是站满了人,密密麻麻。
这里已经快到谷口的位置,距离下方的平地只有十几级石阶,石阶上也坐着不少人。
火凤清冷阴沉的脸,在这里忽而变了一种颜色,带上了开朗纯真的笑,同这里的人好像十分熟悉,也没有她身为族长之女的架子,与每一个人亲切地说着话,又一路向上走,走进了房屋组成的迷宫中。
这里奇怪的味道混杂,弥漫着淡淡呛人的烟味,长期挤在一切发酵出来的难忍味道与靠近山的那头完全不同。
不过火凤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同这里每一间屋子的主人交谈,虽然无非是些嘘寒问暖的话,但是每个人都要拉着她说好久才愿意让他离开。
这里,没有人再注意到雷生,那些注意力都集中在中间那个年轻的女子身上。
终于,喧闹的声音逐渐退去,两边逐渐屋子变得高大起来,阴暗也随之而来,头顶的蓝色天穹缩成窄窄一条,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
火凤走到一处石屋前停了下来,在门口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微微低头,轻声细语地先说了一句‘不敬神明,只敬苍天’。
顿了几息,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高了几分,道:“仲父!”
等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个小缝,有人道:“姐姐,父亲他身体不太好,不能起身了,让你过些日子再来。”
门好像又在慢慢合上。
想不到黑火部落之中,还有人敢将族长的女儿拒之门外,且火凤也未曾发怒,只是注视着门缝,好像能看到屋内的场景一样。
“仲父,火凤只有一事相求,请为我建一座石屋。”
屋内没有人回话,缝中看去,那人回头,过不多时,门完全敞开,里面看去,屋中四方四正,各一丈有余,摆了不少东西,就连蛮民之中不多见的书籍都有厚厚几叠,一盏昏黄灯光的衬托下更加阴暗拥挤。
适才说话的人是个蛮民女子,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比火凤要小上几岁。
石床上的人并没有躺着,而是坐着,头发已完全白了,与黝黑枯槁的形容相称,与火乾有几分相似,但看他的样子并不是卧床不能起身的病态,眼中颇有神采。
火凤行礼,道:“仲父。”
老者看看火凤,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看到了她身后的雷生,突然目中精光一闪,道:“异族人?是哪座神殿的?”
“战争神殿。”自己身上虽然穿着兽皮蛮衣,但是长发披肩,较白的肤色十分显眼,所以被一眼看穿也不奇怪。
“我年轻的时候杀过异族人,就是战争神殿的。”
雷生面色平静,没有接话,老者似乎也没有想与他说下去的意思,喉中轻咳了两声,又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好像在映证女子说的话并不假。
女子端起一旁的汤药,也被他挥手据下。
老者咳了好一会,才能勉强说出一句话来,“小时候答应你的话你到现在都记得,我也不愿失信于人,你说要在哪里建,我让火怜交代一下,十日就能建好了。”
“十日,不行。”
火凤面色一喜,便要答应,但是雷生却突然开口这么说,老者斜斜地看着他,毫不在意地道:“不能再短了,十日已是极限了,这里的人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不要再短,只要将建好的工期向后延,最好是一月以上。”
雷生奇怪的请求让老者挑了挑眉,他问道:“为何?”
雷生平静地看着火凤,火凤咬了咬牙,低头抬手,道:“请仲父应允。”
老者目光在二人身上跳动了一下,也不再问个中原因,一边招手让年少女子把药端过来,一边又道:“我可以答应,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事。”
“仲父请讲。”
“以后不要来这里了。”他将汤药吸进口中,喝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舒缓了一口气,道:“这里不符合你的身份。”
他仰头将剩下的浓烈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闭目再不看二人,火凤吸了一口气,对于老者的话不置可否地苦笑两声,年少女子便将二人送了出来。
屋外的气氛顿时松了一些。
年少女子送着二人走了很远,已快拐过一条短巷,才细声道:“姐姐,今日一早,火石带着火虎来过一次,父亲便是被他气成了这般模样。”
火凤神色一冷,道:“果然是他们,火石可跟仲父说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说着,她便轻声哭诉哽咽起来,“只求……求姐姐在叔父面前说两句好话,父亲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了。”
“火怜,你不要担心,他若是再敢来,你就跑来告诉我。”
火凤伸手抹去火怜脸颊上的泪水,而火怜目中那种突然间的一丝喜色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冲散,挣脱火凤的手跑了出去。
火凤看着那个方向叹了口气,回头时雷生也正好看了过来。
“既然是你父亲的兄长,怎么任他住在这种地方,而且好像你那位兄长也不是很喜欢他啊。”雷生边走边说。
“都是同族之人,他这样做当是丧尽天良。”
“你说火石么?”
火凤看着雷生背影,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虽然还没见过面,不过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善茬,什么时候你也引见一下,倒好教我知道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会知道的。”火凤道,“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安分点,不然我新收了灵媒,隔天便身首异处,说出去都不好听。”
火凤左拐右拐,没有规律可循,然而这次出来的时候,刚才那些站在小道两旁和火凤打招呼的蛮民,竟然全都进到屋中。
陡然空下来的短巷,安静下来的空气,都有些恐怖阴森的氛围。
雷生看到那些躲在通风小窗后面的眼睛,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就连火凤,都感觉到一丝异常,看来她经常来这里,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正当二人迟疑的时候,这个巷子的两端,出现了几个高大壮硕的蛮民,比雷生还要高过一个头,他们脸上都带着面具,其上各色绘制的似恶鬼一样的图案。
红发之下,是满含杀机的眼,獠牙之下,是沉默无言的嘴。
这些人不以真面目示人,明显是冲着二人过来的,雷生道:“你确定他们真的是你兄长吗?”
火凤眸中也带着杀机,“少废话,你我各拦一边。”
蛮民手持尖锐的骨矛,向着中间靠拢,人之后依旧是人,瞬间就挤满了短巷,加上最开始的几人,一头约莫有十几人的样子。
雷生和火凤背靠着背,直到骨矛距离他们还有几尺距离的时候,雷生双手成掌,抓向骨矛,面前的两人见此,双手一前一后握着骨矛,身子稍稍低下,骨矛呼呼地刺了过来。
雷生冷哼一声,双手速度快过骨矛,已然抓在了枪头矛杆上,用力一抽,前面的两个蛮民大惊失色,只感觉到一股大力将他们从地上拔了起来,身形不稳便扑到了雷生脚下。
雷生夺过骨矛,递给身后的火凤一支,而他自己手中的骨矛则在面前左右一晃,那两个刚起身的蛮民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声惨叫还未发出,便惊恐地用手捂着脖子,鲜血向四周喷溅。
手段如此干脆利落。
灰色阴暗的短巷,霎时间出现了别样的颜色,别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