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西郊的望江别墅区,依山临江而建,风景宜人,是本市有钱人的聚集地,三年前刚一开盘就被抢购一空,一时风头无两。张伟又想到四个多月前自己第一次来望江别墅的情景,那些整齐精致的庭院,像高高在上的庙堂,让他心里莫名的畏惧,有一些隐隐的自卑感。如今因为命案的关系,这里的大部分住户都已经搬离,没有了人气的支撑,那些静默精致的建筑,整齐的灌木,都显得鬼气森森。
张伟搓了搓被冻的有些麻木的指尖,拿出记事本确认了一遍,对赵卓然说:“卓哥,就是这家了!再往前还有六家,其余的住户都搬走了!”
赵卓然点点头,伸手按了门铃。可是一直过了有近五分钟,都没有人来应门,张伟便又拿出笔记本确认了一遍,说:“是不是刚好外出了,要不咱们先看后边的几家?”
赵卓然心里沉甸甸的,像装了一块大石头,他没有说话,又重复按了几下门铃,不时,一个捂着羽绒服的年轻女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屋门口,警惕的喊道:“你们找谁?”
“原来有人啊!”张伟朝女人大声回道:“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问你一些问题!”
“又是公安局!”女人有些不耐烦,隔着大门,仔细的查看完他俩的证件,开门见山的说:“有什么事赶紧问,我还忙着呢!”
这已经是这四个月来的第十二次走访,这些人有情绪也不奇怪,一遍程序的问话下来,并没有什么发现。
赵卓然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的火,全程都黑着一张脸。张伟以为他是因为那个女人的态度而不快,劝慰道:“卓哥别生气!这些没搬走的人多是拆迁补偿户,把所有的钱和希望都投在了这里,可这里却成了凶地,换谁心里都不会痛快的!等到了下一家,我来问,你来记,咱俩换一换!”
赵卓然意识到自己带了情绪,便勉强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我没有生气!”
说话间,两个人便来到了第二户人家,张伟抢在前边按了门铃,很快,便有一个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的两个人,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是赵警官,怎么,还没找到林雨薇吗?”
赵卓然心中的不快又浓重了些,眼前的这个男人,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略显颓废,但双眼很有神,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礼貌的微笑道:“天气这么冷,方便的话,王先生能让我们到屋里喝口水吗?”
“当然可以!”王翔宇侧身让开路,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这栋别墅的内部装修也很是高档,清一色的红木复古家具,低调而又奢华,看的张伟一阵咂舌。
赵卓然心中的某个念头更强烈了一些,他直接了当的问:“王先生,这是你本人的房子吗?”
王翔宇轻笑,“是啊!难不成赵警官觉得我一个开纸扎铺子的,就配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赵卓然的喝了口水,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是这房子的主人,没有别的意思!”
王翔宇随意的坐在他俩的对面,弯起手指敲了敲实木的桌面,认真的说,“客套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两位警官有什么需要,尽管问好了,我一定知无不言!”
张伟一听这寒暄到了头,便开始了他的询问工作,赵卓然在一旁记录。如先前的询问一样,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饶是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赵卓然还是觉得很火大。出了别墅的大门,赵卓然不甘心的又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总觉得整个小区里面,这栋房子更诡秘,更阴沉。
跟邪教有关的命案,崇尚力量的黑巫,跟黑巫有关的王翔宇,抛尸的聚集地,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种联系。他拿出笔记本,在王翔宇的名字上着重的画了一个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站在别墅二楼窗口的沐君承,在与赵卓然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中年女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虚,蹙眉道:“你躲什么?你是灵体,他看不到你!”
沐君承又往后退了几步,离窗户远远的,“也许我们刚才不应该让王翔宇去应付警察,他们之前见过,他知道王翔宇是龙婆的人,可能会怀疑他,查到我们身上来!”
“怀疑?”中年女人的语气轻蔑,“我怕他没有什么时间怀疑?”
沐君承一惊,抬头,“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那两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肉体上,“你没有看到他们身上流动的力量吗?再没有比这更适合你的了......”
沐君承立即打断道:“不可以!最近我们已经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该收敛些了!”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他们怀疑到我们身上!”
沐君承的表情凝重起来,“如果我说,这两个人不能动呢!”
女人终于回过身来,直直的盯着沐君承,眼中已有怒意,“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吧?因为那小子是她的朋友,你不愿意让她伤心,是不是?”
沐君承冷冷的回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说了,那个人,不能动!”
王翔宇送完两个警察后,刚好上楼来,看着剑拔弩张的母子俩,低声道:“这些琐碎的事,就不劳主人和小主人费心了,属下会安排好一切的!”
女人又一次在对峙中败下阵来,她捡了靠墙的沙发坐下,表情也柔和了一些,眼中有心痛,但更多的是无奈,“承儿,有些事实不是你忽略了就不存在了,你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我之前是有承诺过,找到她以后,你可以跟她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想,我让你陪在她身边几十年都无妨,但你不要忘了,你已是长生之躯,而她只是个普通人,会生病,会老去,总有一天,她的皮肤会变得松弛,脸上也会爬满皱纹,头发慢慢变成白色,牙齿也会松动掉光,而你,永远都是这23岁的模样,不老,不死!最多再过个五六年,你们站在一起就会显得极不相称!这个社会容不下我们这样的怪物,她也不会接受你!再说,她若是知道了你的命是拿无数的命换来的,或者知道了她前世所发生的一切,我想她只会怕你,恨你,离你远远的!”女人说到这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是同情,“从她下诅咒的那天,她就已经决定了自己后世的命运,她是诅咒,也是钥匙!这几百年来,你已经受了近十次的生死轮回,万虫噬骨之痛你也受了近十回,你忘记那有多痛了吗?她是注定要魂飞魄散的,你跟她没有未来!”
“这都是我应该受的!”沐君承痛苦的闭上了眼,他仿佛又看到了晴柔临死前的痛心,凄然。
“我,孟晴柔,以我之命为祭,诅咒沐君承,即使得到了长生,也要受六十年一次的轮回之苦,肉体被万虫所噬,不得超脱,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那种意识清醒,被尸虫一口一口吃掉的痛,固然难熬,可被尸虫慢慢啃噬的那一个月,却是他内心觉得最平静的时候。
王翔宇谦卑的弓着腰,低声说:“小主人不是说有小公子的消息吗?属下借着鬼目的确在秦羽身上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印记,应该就是小公子的!”
“什么?”女人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沐君承,“你是说闹闹?他的魂魄还在?”
王翔宇回道:“先前,因为小主人和杨明珏的印记太强,所以才没发现,在小主人的印记里还隐藏着另一个印记……”
“那闹闹现在在哪儿?能找到他吗?”
王翔宇摇摇头,“以印记来看,小公子这些年应该一直在秦羽身边,或者在前世,前前世,都在她身边,但小公子当年献祭以后,已超脱了三界,以我这么点修为,根本就感觉不到他,怕是奶奶对此,也无能为力!”
女人眼中闪动的光亮,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去,“闹闹他这是不肯原谅我们,这是在躲着我们啊!所幸他的母亲是很强大的巫,他有巫的血统,才不至于灰飞烟灭。”
沐君承的心,被揉成了一团,“如果他的母亲不是巫,而只是个普通女子,也许就不会被设计嫁给我,她会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闹闹也会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三人相守一生,也不会有这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女人看着沐君承痛苦的样子,不忍道:“你当时沉迷修仙,谁会想到,你会对晴柔动了真情,你一开始娶她不也是为了她的力量吗?后来的事,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的!”
是啊!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巫,一开始,他就只是为了得到她的力量,他,才是始作俑者。晴柔虽然死了,但她的力量却被封印在了她的灵魂里,并没有消散,他这生生世世的追寻,真的是因为当初尘世间的那点爱?还是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她的力量?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