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方回到阵中,却见计天岳一人仍立在那里,兀自低头沉思。凌云霄行至他身侧,右手一伸,拍住他肩,计天岳大惊,忙回过身来,见是他们三人,方吐了口气,凌云霄笑道:“怎么?想媳妇了?”
计天岳苦笑一声,朝来路努努嘴道:“有这些恶狼挡道,还能有别的心思?”
阳有仪行上前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光顾着寻人,竟忘了这茬了,好得计兄弟未曾鲁莽行事,若是有什么不测,就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不是了。”计天岳摇头勉强笑笑,眉头紧锁着,却不答话。
阳有仪知他心中所想,道:“我们四人,还怕这些畜生不成,趁着这木柱还有些火头,咱们同心协力,赶紧闯过去。”话音方落,身后远处隐约响起一阵阴啸声,几人面色一变,阳有仪急道:“快走,正主儿出来了。”咬紧牙关,抡起木柱当先行去,几人各运劲力,跟在他身后。
阳有仪紧咬牙关,虽然现在已感到有些失力,但深知此时是生死存亡之际,可松懈不得,拨拉着手中木柱就要强行冲入狼群之中,突感手头一松,却是计天岳奔将上前,夺过他手中之木,已是大步踏入狼群中,他气力丝毫不弱于阳有仪,此番全力施为,将那火柱是舞得虎虎生风,直打得群狼嗷嗷惨吠,凡近他身者皆被火柱扫飞跌将出去,群狼顿时乱作一团。
阳有仪等人大惊,忙跟在他身后,替他断后,四人边打边行,又往院墙处靠来。说来只是寥寥几笔,但实则却是凶险万分,地上恶狼挡道,天上凶蝠围击,只要被咬上一口,都是极其要命的事,四人是各尽生平本事,尽力护住自身周全,这短短十余丈路,那可是行得艰难之极。
眼瞧着离院墙尚有两三丈之距时,四人身后传来嘭嘭嘭巨响,每响一声,地面皆要震上一震,声响来势极快,转眼便已响至几人身后。几人心知肚明,必是尸兵赶到无疑,但此时情急之下,无心顾它,只顾前行,只待奔到墙边再做计较,自然不敢回头,拼全力往前狂奔。
奔在最后的阴无极耳边听得嗬的一声,一股厉风已朝自己后脑袭来。
风乐站在院墙处面朝他们,是瞧得分明,正是一只尸兵自前方黑幕中显出身形来,竟是不顾地上玄阵的撕扯之力,忍着法力烧身的痛楚快如闪电的跃来,转眼便已袭到阴无极身后,双爪平伸,已是朝阴无极双肩拍下。
风乐不敢稍有耽搁,早在看到尸兵现身,他已将长箫放于嘴边,此时眼见危急,已是吹响了控尸箫音,箫音凝聚成线,注入尸兵心脉之中,那尸兵愣了一愣,手头一缓,阴无极又已是往前窜出了一丈,离出它的手爪之外。
数百年的死物,尸性强盛,风乐之音,也只能使它动作暂时缓上一缓,稍一分神,又自回过神来,仰天嗬的一声,森森利牙间,一股阴寒白气自嘴里涌了出来,脚步一动,竟舍了四人,往风乐奔跃而来。
风乐吹奏着箫乐,眼见它已不受控,竟往自己跃来,几步之间,离自己已不到一丈之处,那尸面上干涩乌黑的皮肉是瞧得清清楚楚,虽然明知自己身处九宫八卦阵中,本能之下仍不自主的往后缩了一缩,将背心完全紧贴在墙上。
那尸不识得阵法的厉害,脚步不停,竟是闯入阵中,只见金光一闪,一股焦臭的浓烟升起,那尸嗬的惨呼一声,身子倒弹了出去,一直退到远远处,脚步嘭嘭嘭连声中,不知踩死了多少只在其身后的恶狼,它退出去的一路上,尽是一地的腐骨烂肉,红红白白,瞧得恶心之至。
风乐箫音尽管不能制住它,但总算也将它引了过来,就这么短短一瞬间,阳有仪四人已是奔到院墙边,个个靠在墙边大口喘着气,眼望那只在远处来回蹦跃的尸兵,心中不禁一阵后怕,若没有风乐相助,本来都行得极其艰苦,再加被尸兵所扰,想要个个皮肉无伤完好无损的奔了回来,只怕不是易事。
那尸兵似乎也怕了玄阵之力,在远处蹦来跳去,再也不敢上前,蹦了一会,突地仰天长嘶,声音凄寒惨厉,听得众人心中泛起阵阵寒气,身上连起鸡皮疙瘩。那尸长啸一停,远处传来阵阵呼应,听其回声,应有大群尸人往此而来。
凌云霄苦笑道:“这家伙也知道单拳难敌四手之理,在呼叫同伴前来相助呢。”
阳有仪瞪了他一眼,道:“这当口,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一会尸人到来,肯定又和前几夜一般,要强行闯阵了。”他此话一出,几人皆缄口不语,尸人不足为惧,可数量庞大,用来闯阵,这九宫八卦阵自然阻它们不住,尸兵借着尸人之力,像昨夜一般跃入院中,可又是极大的麻烦事了。
计天岳皱眉道:“若是像昨夜一般,只是尸人尸兵,倒还好对付,我们只要在尸人没能闯阵之前,将其堵在阵外,想来尸兵也不能借其力跃到院子里,可如今这满天满地的死物,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别说阻拦尸人了,我们能在阵外撑住一炷香的时辰都算奇迹了,难不成真的捱不到明晨了?”虽是灭自己志气的话语,但几人均知他此话甚是有理,像他们这种武学高手,平时自负甚高,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会轻易说出这种泄气话的。
风乐深思一会,又抬头望着天际良久,方轻声接口道:“厉先生授我那以音控魔,以魔制魔之道,虽说目前初学乍练,使得不甚溜手,对付尸兵尸人这些大型死物可能没什么大用,但对付这满天的蝙蝠和满地的恶狼,想来应该不难吧?”他似是问人,又似是自言自语。
几人闻言大喜,阳有仪笑道:“蝙蝠恶狼体小,加之生前都是无脑之物,死了更是一群蠢物,制服它们应该不难,你拿它们来练练手瞧瞧,也算为你的新法开光了。”
风乐点点头,握箫在唇,欲吹又止,不时低头静思,四人知道他第一次运用此法,难免有些生疏,究竟能不能奏效,也是个未知数,是以正在苦思控魔之道,迟迟未敢奏响那制魔之音,当下也不敢再出言打扰以他,怕乱了他的心神。
远处尸啸声此起彼伏,已是又近了几分了,那尸兵也不再乱蹦乱跳,垂手静立着,就如一尊石雕融入在夜色之中,山风拂过,卷起它满头乱发乱飞乱舞,长发中裹着一张白骨之面,瞧在几人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狰狞恐怖之态。
山风呼啸,风声凄厉,凶灵哀嗷,悲惨阴寒,衬得天地一片凄凉景象。
一曲调子缓缓从风乐口中长箫处响起,初时声低,如同婴儿低泣,似有似无,就似快断气一般,听得众人心中没来由阵阵发紧,渐渐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尖亢嘹亮,如同神龙在天,在空中盘旋游动,四面八方皆传来回音阵阵,就似有着数人与他同声伴奏一般。天上本来还是乱飞乱撞的凶物渐渐平息下来,飞得慢慢有着规律起来,一只接一只排列成行,窜入山林之间,不多时,空中已是变得干干净净,方才还四处乱窜乱闯不停的凶物们都隐入山野林间没了踪影。
待声调尖亮高亢到一定程度,震得众人耳膜隐隐生痛,突地一变,又慢慢缓和下来,但声调音律却更是雄厚,如同大浪拍礁,声声不息,其中竟隐隐透出有人念咒之声,此声调一出,地上恶狼群只只仰首狂啸,叫呼了一阵后渐渐竟是俯首帖耳,跪伏下地来,发出声声低如哭泣的哀嗷声。
远处尸人啸声也是小上了许多,听来不再那么纷杂不休,应是也受到了箫声影响。那尸兵身子微微颤抖,头朝此处转过少许,似乎也在细心凝听着这风乐控魔之音。
风乐声调又是一转,这次不再像方才那般缓慢沉稳,而是急骤迅快起来,犹如狂风暴雨来袭,又似千军万马在兀自作战一般,几股声调互相纠缠不休,声调掠过长空,在天地间悠长回荡着。两旁山林间叽叽喳喳声大起,方才隐没入到林间的蝙蝠纷纷涌出,在天上盘旋飞舞一阵,形成黑乌乌的一大片后,朝外疾飞而去。地上狼群也立起身来,低首喉间发出呜呜声响,从四周围拢过来,将外围玄阵与院墙之间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的。
阳有仪几人初识魔音之威,竟是有着如此神妙效果,不禁瞧得眼直,但又不明风乐此举何意,皆朝他望去,却见他双目紧闭,面带笑意,吹得是不亦乐乎,瞧他此般模样,便知他对此道是越来越上手了,外边那些凶物在他音律之下,不再有甚威胁,反而成了他的玩物。
外边尸声大作,阴啸连连,沙沙步伐声中,大批尸人在黑幕之中现出身形来,一步三摆的行到玄阵边上。此番相见,倒把阳有仪几人吓了一大跳,这批尸人皆是黑乎乎毛茸茸的,再一细瞧,引得几人不禁莞尔,原来这些尸人身上皆布满数不尽的蝠类,在他们身上是又啃又咬。蝠类虽是身小牙碎,但尸人身上俱为腐肉烂皮,每撕咬一口,便是带起大片的皮肉,每只尸人身上又布满数不尽的凶蝠,是以见着每行一步,地上便是不断掉下肉末烂渣。有的尸人已被咬得只剩一具骨架,身上五脏六腑拖了一地仍不自知,硬是蹒跚前行,把阳有仪几人是瞧得触目惊心,胃中酸水翻滚不止。
众尸终于踏入玄阵之中,随着噗噗声响,玄阵之力连连卷将上来,将数不尽的尸人撕扯个粉碎,不断有残尸连同身上的凶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仍有数量众多的尸人避过了玄阵法力,踏过了玄阵,一步三摇着继续往前行来,沉闷而又阴森的尸嚎声已是离几人近在咫尺。那尸兵终于动了,它仰首嗬了一声,一股尸气冲嘴而出,尸人闻到它的阴嘶声,连声附和,步子加快,腐尸臭味弥漫中,又是近了几分了。
群狼也跟着动了,嗷叫着向那群越过玄阵的尸人扑去,撕手咬颈,拖腿扑身,恶狼不似凶蝠,它们口大牙利,一旦咬着咬实,定是毫不松口,必是使尽死力撕扯。那群尸人本就被蝙蝠咬得遍体残破,如今再被这些恶狼强力冲击,狂爪利齿围击之下是肢体横飞,呼啦啦就倒下了一大片,但这些尸人残肢破体滚在地上,但凡身上尚还留有一足或是一手,便仍是一味朝前爬来,瞧得阳有仪几人暗暗心惊不已。
恶狼冲势凶狠,咆哮连连,一批接一批往上扑,它们本是死物,身上毫无生气,尸人只顾得义庄中生灵气息甚浓,对恶狼却一无所闻毫不为意,只顾着寻味往前行走,陷入恶狼群中,是来一个被咬碎一个,来一群被扯烂一群,残肉四溅,骨骼乱飞,尸嚎声、兽嗷声、风泣声、撕扯扑咬声交织在一块,展现在几人面前的,活脱脱就一幅人间炼狱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