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先生则回到大堂中,在老刘头灵柩旁盘腿坐了下来,缓缓解开扣子,将外套褪下,一片金黄色顿时呈露在大家眼前,原来他里边竟穿着一套金色道袍,道袍质地轻软,前胸与后心各用金丝线镶禳着一幅大大的九宫八卦图,双臂衣袖至肩处刻满道符法咒,手工细致不凡,一瞧便知定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精品。
厉先生眼望灵柩,嘴里轻言缓缓道:“师兄,不管今夜如何凶险,我都要与你一同进退。”
院内外众人此时也是心存忐忑,山野间传来一丝风吹草动的动静,都令他们如临大敌,着实虚惊不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天地间静寂无声,眼瞧着子时便要来临。
阳有仪望着漆黑的群山,有些着急道:“这小三去了那么久了,怎的还没寻到人返回?”
风乐趋前一步,问道:“要不我上山去寻他们?”
阳有仪摇头道:“此时已近子时,危机将至,我们这人手本就不足,你是不能再走了,他们安危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言罢叹了声气,眉头紧锁,心中只能期盼凌云霄与岑掌柜二人福大命大,在山上不要被那些死物撞上就行。
就在众人凝神戒备,气氛越来越沉闷压抑之时,义庄大堂中突响起厉先生悠长而又声调怪异的念咒声,众人心神一紧,知道子时到了。
远处隐约响起一阵怪声,似是鸟鸣,又似风吹,缓缓朝此处移来,来的稍微近了些,叽叽喳喳声甚为吵杂,但与尸兵尸人之声又是差别甚大。阳有仪几人极力竖耳倾听,也不明白到底是何物,但心底都明白,此时出现的事物,就算不是尸兵尸人,只怕也是和它们差不多的异类,阳有仪朝院里大吼道:“它们来了,大伙儿提起十二分精神来。”
院内众人听到阳有仪之声,个个心底一凛,虽说刚才誓言叫得震天响,但死物真的临近了,人人心中难免怕得打鼓,那是手心发凉,浑身冷汗直冒。
岑二呸的一声,暗暗在掌心上吐了口水,用力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双手,咬牙道:“来就来吧,咱今儿也不打算活下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反复念叨了几遍,虽然觉得胆气壮了几分,但惧意还是有增无减,周身有些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越抖越甚。
那些声响越来越近,来势极快,阳有仪几人静心倾听,越听越是疑惑,计天岳低声道:“好似来自空中?”听计天岳这么一说,几人皆不出声,耳中听得声响,的确来自空中。
再过一阵,那些声响已是又近了几许,吱吱喳喳声纷杂不已,就似响在众人耳边一样,其中夹杂着撇撇的扇风之声,但数量庞大,听起来如同蜂鸣嗡嗡声一般,阳有仪半惊半疑,惊道:“莫不是这些死物都长了翅膀了?”他话一出口,也是不信,难不成这些死物能生出翅膀来?
风乐强装欢颜道:“管它是不是,一会见着了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几人正说话间,只听两旁山上狼嗷声大起,互相此起彼伏,叫个不停,竟是向外延伸开去,绵延不断,也不知聚集了几百几千还是几万只?而且听来这狼嗷声与平日所听之音大是不同,更是凄厉,更是阴惨,更是令人心悸。
阳有仪听得面色多变,突道:“糟糕!定是这些野物也变成无魂之物了,闻着此处生味,齐齐往这里奔来了。”此话一出,几人俱是大惊失色,对付尸人尸兵都是头疼之极,能否捱到明晨辰时,都是未知之数,此时再加这些野物,其中凶险,自是不言自明了。
计天岳皱眉苦思一会,往院里高叫道:“点火,把义庄多余的木板木柴都集中起来,点起火来,越大越亮越好,快,动作要快。”他寻思着,这些野物生着时多惧怕火光,如今虽化为异类,但想来天性难改,不管有用没用,先试上一试再说。
院内众人虽不明其意,但知道他这么叫喊必有用意,哪敢耽搁,早就动了起来,大伙七手八脚,将院中树木枯草,房中木具,甚至是偏房中的房柱房梁,凡是能燃起火的物事,齐齐被搜刮一空,堆到院子中,生起火来,不多时,便见火光冲天,将院内院外照得是一片通亮。
火势极大,火浪甚热,院中诸人挥汗如雨,衣衫尽湿,但仍感到心中凉意阵阵,耳听着外边虎狼嗷啸声,人人静立无语,汗毛倒立。
大堂内,厉先生围着灵柩又跳又唱,时而步子急,时而步子缓,时而跳时而行,手里轻摇着一个小铃铛,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双目微闭,神态平和,似乎外边不管发生何事,都于其无关了。
随着叽喳声大作,前路半空中显出一个小黑点来,接着显出更多的黑点,转瞬间,已是密密麻麻一大片,朝义庄所在飞扑而来,扑来之势,如同乌云压顶,触目惊心之极。
几人瞧得分明,只见这些异物双眼发出碧绿之色,在半空中星星点点,多不胜数,背上三角翅膀撇撇扇动,是带起满天的呼呼风声,声势阵势浩**人。
阳有仪几人待它们扑到眼前之时,惊得是同声齐叫道:“蝙蝠?!”鼻中已是闻到腥臭之气,浓烈之极。
院内火光冲天,火焰炽烈,那些蝙蝠果然不敢入内,围着义庄绕了几圈,院外几人顿时成了它们攻击的首要目标,叽喳声中,已有数只脱出蝠群,朝几人飞击而来。
计天岳眼瞧那些蝙蝠已是近在咫尺,口中利牙,也是瞧得清清楚楚,不敢怠慢,狂吼一声,双掌挥出,一股强烈之至的掌风迎空扫出,只听叽喳声一片,已有数只先前飞到的蝙蝠被掌风击落下地来,有的却没死绝,仍在地上以翅膀撑地,往前爬来。计天岳双掌连出不停,足上也不闲着,双脚互踏,将那些爬近的蝙蝠踩个稀烂。
转眼间,计天岳掌风每每所击之处,俱是扫下大片先至的蝙蝠,但蝙蝠数量之多,前边方自落下,顷刻间后边已是补上,仍是密密麻麻,朝他们几人凌空扑击而来。计天岳掌力再凶,也终究难敌数量如此之多的异物,况且劈空掌最耗内力,时间一长,计天岳非力殆不可。
就在计天岳掌劈蝙蝠之时,其他几人也没闲着,阴无极解下围于肩上的披风,迎风抖开,双脚在地一点,凌空跃起,闯入蝙蝠群中,身在空中双手不停,将披风舞得是密不透风,那些蝙蝠只要一沾到披风丁点,顿时皮开肉绽,腐血飞溅中,纷纷如落雨般坠下地来。
暗夜之中,只见他不停在地面与蝠群之间蹦来跳去,手中披风舞得是呼呼风声大作,蝙蝠四处跌落,打得兴起,不知不觉间竟是越行越远,已是离得义庄院墙有十余丈开外了。
阳有仪眼瞧他走得远了,心里暗下着急,恐他孤身犯险有个不测,仗着硬功护体,蝙蝠碎牙咬他不进,正要冲入蝠群中追他而去,眼中余光却瞄见左侧远远有两人奔来。
忙转头相望,却是凌云霄半拽半拖着岑掌柜往这边急步奔来,岑掌柜一身肥肉,此时性命攸关之时,也是咬紧牙关,跑得倒也不慢。他两人身后紧追着一大群嗷嗷乱叫的野狼,有几只已是追得很近,堪堪就要近身咬着。
阳有仪不急细想,转身朝凌云霄迎去,脚步加力,转瞬间便奔到两人身侧,嘴中紧道:“带岑掌柜入院,这里我来断后。”说着间对着追得最前一只野狼便是一脚飞出,只听噗的一声,恶臭扑鼻,脚板竟是穿过狼身,**狼肚中去,原来这些野狼早死多时,已然变异,身上皮肉俱已腐烂,是以竟踢飞它不得,反把自己的腿卡进狼身之中。
那狼不知疼痛,伸头就向阳有仪小腿处咬下,阳有仪此番当口,哪还顾上什么恶心不恶心之说,右手就是一拳,一下子就把那狼头击飞了去,就这短短一刹那,已有数只恶狼冲了上来,双目凶光闪闪,露出嘴中尖牙,咆哮连连,将阳有仪围在中间,作势欲扑。
这些恶狼不似那些蝙蝠,口中之牙是又尖又利,就算阳有仪硬功了得,也是相抗不住的,何况狼群数量如此之多,群而攻之,阳有仪单人双手,总有疏忽之处,不说被咬上一口,就是被刮碰一下,他也难逃劫难。
所幸这些恶狼并没立即发动攻击,而是围在四周虚声恐吓一番,但再拖上一阵,必会扑将上来,阳有仪眉头紧锁,正苦苦思索脱身之计之时,只听耳边风乐喊道:“阳兄弟,莫慌,我来助你。”
身旁热气袭来,只见风乐双手各持一大截燃得正旺的木柴跃了过来,原来风乐眼瞧蝙蝠来袭,瞅着形势有些不对,赶忙跃回院中,从大火中取了两根粗大火柴,又跳了出来,正好看到阳有仪身陷狼群之中,危在旦夕,忙忙赶来相助。
他一跃进狼群之中,便挥舞着手中火柴,乱戳乱打,弄得火星四处飞溅,那些恶狼突见火光袭面,生前天性本能使它们心存恐惧,赶忙四散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