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娃儿无过
“舒洛将军。这孩子我们夫妻二人自会护他周全。这时候不早了,还请回吧。”
“舒洛谢过司徒先生。”
“不用多礼,我欠我师弟的是救命之恩,如今他家遇难,无能为力本就令我心中有愧,不敢受一个谢字。”
…………
缓缓的睁开双眼,听着外头这话,心头便是一紧。
打进木屋的月光洒在女孩的侧旁,这一夜过去,怕是物是人非。
“吱”
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举着盏油灯进门,看着床上的孩子,出声道,“不错,能睁眼说明还有救。”
女孩强撑起身子,缓缓从床上挪下,对着妇人弯腰行礼,“晚辈见过肖神医。”
妇人嘴角上扬,出声讥讽道,“你和老不死的爷爷还真像,明明人都快没了,还有心思来这些有的没的礼数,死板的让人恶心。”
女孩眉头紧皱,他强逼起自己挺直腰板,用一双稚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妇人,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妇人摇头哑笑,“怎么的?”
“湘儿,够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显得有些无奈。
妇人也放下了和女孩赌气的姿态,回头喊到,“怎么,司徒凌你要为你这新徒弟和我翻脸不成?”
说话的男人走了进来,脑袋大,脖子粗的,像极了街边杀猪的屠夫,站在这风韵犹存的妇人身边,可谓格格不入。
男人对于妇人的耍泼没有理会,只是低头看着男孩,眼中闪过一抹怅然,“昨夜锦衣卫围府,武王府326人无一幸免,你应该也能明白。”
女孩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中尽是阴霾。
男人继续说到,“你家把你送来,买个人情。所以今后你就是我司徒凌的徒弟,等会你师娘会给你治伤,她性子直,又和你家有过过节,有些话难听点,你别往心里去。”
女孩又只是点头,这会的她好似提不起半分说话的力气。
司徒凌伸手过去摸了摸女孩的头,“可怜的,还是你这个孩子………”
话落,他哀叹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抬起头,见头上明月圆如玉盘,整个人怅然若失。
这八月十五,江山易主,手足相残,又有多少家破人亡。
这天下第一,叹的,也只有这个天下。
……
推开门,一枚枫叶缓缓从她眼前落下。
把手里的锄头放到一旁,纪小五抬头望去,看着院子中一地的火红,长叹一声。
十年了,这枫叶她也看红了十回,这会带着心事,一时间只觉宛如昨日。
枫树下一把太师椅靠着树干,肖湘躺椅上,双目微闭,整个人好不悠哉。
“师娘,活干完了!”纪小五对着肖湘出声喊道。
肖湘没有反应,纪小五便是愣了着,随后他走进一旁的房间,再出来时,背后多了个包裹。
走到肖湘身边,双膝跪地,纪小五磕下三个响头。
“师娘,徒儿知道你没睡,但我也只有当你睡了,这有些话才讲的透彻。”纪小五咽了咽唾沫,再开口,以是哽咽,“十五了,有些事我这十年总放不下,成了个心结,就想解开。师傅不许,我也只有挑他不在的日子出门。师娘你疼我,虽说不愿,却终究不会阻拦。毕竟师娘你会明白,有些事就像我这病一般,治标不能治本,一复一日的总归难受,还不如贱命一条……”
肖湘眼皮微动,终究是没有睁开。
又是三个响头后,纪小五站起身来,咧嘴一笑,淡淡的说道,“师娘,帮小五和师傅说一句,若还有机会,小五再回来当他徒弟……”
转身踏步,纪小五出了院门。
“师娘,恕徒儿不孝!”一声巨吼响起,回荡在着整个庭院。
一片枫叶从树上飘落,缓缓落地。
雏鹰离巢,落叶无声。
肖湘双目依旧紧闭,忍不住的,老泪纵横………
伴着月光,司徒凌推门而入,来到肖湘身边,见她闭着眼睛,轻轻的抚下她头上的枫叶。
察觉到动静的肖湘睁眼,抬头看着司徒凌,咧嘴一笑,问,“完事了?”
司徒凌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低落,他环顾四周,低头问道,“小五呢?”
肖湘叹了口气,道,“那个舒洛给他写了封信,她看完后就走了,估计是回她老家。”
司徒凌也是跟着叹气,“这人走茶凉,也不知怎么去想。”
肖湘沉默了一会,片刻后又是问道:“那人你怎么处理的,真把他杀了?”
司徒凌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忍,道,却又是坚决道,“没办法,这天下经不起折腾了!”
肖湘苦笑道,“让你这软心肠本下杀手也是不容易啊,若我没有猜错,他那个儿子,你怕是没有按那陈文的意思,放了?”
见司徒凌久久没有出声回答,肖湘又是叹气,道:“你呀,爱趟浑水,这斩草不除根,早晚有你受的!”
司徒凌闭上眼,喃喃到:“世道再乱,娃儿无过……”
………
佛灯下,陈文念着佛经,是有口无心,佛祖在前,脑中依旧六根难净。挥之不去的是那凡人的俗人俗事。
时不时抬起头,迎向的是佛祖悲天悯人的目光,陈文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也是无奈。
一笑了之。毕竟,他现在终究是这万人之上。
一切印在佛堂侧门那双稚嫩的眼中,显得那么可憎,可恶。久了,那份稚嫩中透出股杀意凛然!
陈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侧头望去。
后一阵清风抚过,落下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尼。
“皇上,子时到了,还请移驾。”女尼轻声说到。
陈文双手合十,回敬了一佛礼,说:“有劳师太了。”
女尼淡然一笑,回到:“水静岂敢接‘有劳’二字,这祭天大礼设在峨眉,本就是咱家莫大的荣幸了。还请皇上尽快,莫耽误了时辰。”
“这不过父皇定下的规矩,朕不过遵从罢了,师太不必多礼。”陈文放下佛经,起身,恭敬的向佛祖行了一礼,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可没走几步,就觉有些奇怪,又是侧头望去,却见空空如也。
“皇上……”水静做出一脸的疑问,轻声说到。
陈文回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
月光倾下打在峨眉观音庙的青瓦上,化作丝丝流水,笼下去,越发安宁。今夜,这安宁中夹杂了几丝争吵,听在耳里,不觉有些煞了风景。
“阿枂,你怎么就是说不听,万一你二叔发现你了,那可得出大事了。”说话的是当今圣上的三弟安康王爷,陈安。而他面前,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穿着一身佛衫,眼中带着杀意,和一言难尽的委屈
“杀父之仇,不……”女孩张口便到,陈安却立马捂住了她的嘴巴。
“有些话,你以后要说,要做什么你三叔我绝对不会插手,但现在,最好提都别提。不要忘了,你父亲已经载过一回了!”陈安显得有些愤怒,但随后好似释然了不少,一脸怜爱的看着这个女孩,长叹了一声。
“阿枂。”不久水静的声音在这殿中响起,她盯着那女孩,欲言又止,再后便望向陈安,问“阿梧有消息了吗?”
陈安双眼不觉有些黯然,底下头,摇了摇。
小女孩见陈安的模样,双手握的格格做响。
“我出去走走。”她眼神中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提脚踢开了房门,径直跑出。
“不去追吗?”陈安小声问到。
水静摇了摇头,回道:“罢了,大概是想阿梧这个姐姐想的伤了心了,一会便好了吧!”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回头看向陈安,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低声道:“你还是快去你二哥那吧,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陈安“嗯”的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在水静的身上,轻唤了一声“静儿……”
水静没有回应,只是走到观音前,点上三炷香,插了下去。脸上满是平淡,就似那月光般,透着股道不明的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