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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利奥

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气中飞舞着,旋转着,咆哮着,仿佛要扯碎这片冰雪荒原上的每一个生灵。

当正午的太阳照耀整片荒野,才使得这刺骨的寒风稍稍减少了它的威力,但它依然足够寒冷,以至于一只兔子都被冻死在了一块覆盖积雪的岩石上。利奥尼克.赛特瑞斯蹒跚地踩着高过胫骨的积雪,抓住兔子的耳朵将其提了起来,随即发现原来有干涸的血迹和伤疤位于兔子的颈部。他把手伸进厚厚的毛皮斗篷里,在腰带处摸索着,也许是戴着厚厚的手套不怎么方便,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费力地掏出一把匕首,他用它从干涸结痂的伤口那里割下了兔子的头,这样也许剩下的肉还有救。虽然兔子的皮肉已经冻硬了,但多亏这把匕首比较锋利,所以他没费多大劲。完事后他把匕首插回腰带,拍拍手套上的雪,然后提起野兔站起身,准备返回他那临时的“避难所”。

他艰难地穿过一小片雪松,这些松树常年生长在冰雪荒原上,虽然数量并不多,但却长得高大挺拔,针叶稀疏但却并没有怎么减少它们的威严。在这片松林的尽头是一条被冰封的小溪,在溪岸边还可以看见隐藏在雪堆下的鹅卵石。经过一番跋涉,利奥回到了他的据点——一个足够深的山洞,可以容得下七八个人的体积,里面有他的火堆和储备物品。

他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树枝,把火苗弄得旺了些,然后开始用匕首剥下兔子的毛皮,然后将其扔在一旁,他并不懂得怎么把死去动物的毛皮利用起来,所以这对他没什么用处,况且他并不缺少穿的衣服:接着他掏出内脏,丢进火堆,动物的内脏一般都有毒性,他记得以前打猎时父亲告诉过他;最后,他把把两根长一些的树枝削尖,穿起兔肉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这些肉如果烤熟应该能维持他一天的生活。

自从逃出王宫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这样过日子,只不过在刚开头的几个星期里他还有人陪伴。罗德(1)在一片密林中与强盗战斗时被削掉半个脑袋,利奥用剑砍掉了杀死他的那个人的半个身子为他报仇;就在他们快要到达这片冰雪荒野时,卡尔(2)冻坏了他的耳朵,接着是手指,然后是脚,再然后就是整个身体,最终利奥不得不把他埋在一棵高大的冬橡木下。而现在,就只剩他一人,无依无靠,独自前行。

当父亲战死的消息传进宫廷,首相的叛兵几乎立刻就突破了他的房间,他被囚禁在幽深的地牢里好几天,那石头砌成的鬼地方只有几块带着排泄物臭味的草席。首相对外宣称王子与公主莫名失踪,并以强硬的手段控制了政权,宫中的贵族们早已多数被收买,纷纷表示支持首相的统治,远在其他封地的领主和贵族们还没有得到消息,因此无法得知宫廷里发生了什么。赛特瑞斯家族已经濒临灭亡。

当监狱守卫带着几个手持阔剑的皇家骑士来找他时,利奥尼克以为自己死定了;于是牢门打开时,他便一脚踢翻了守卫,并迅速拔出了他腰间的剑,然而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四名皇家骑士中的两名在几秒钟内就被另外两人割了喉咙,原来下手的那两名骑士就是罗德和卡尔,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才刚刚进入皇家骑士团不久。三人在黑夜的庇护下闪躲着月光和城堡守卫的眼睛,最终成功逃出了王宫。他们在塞勒瑞克城的大街小巷里来回穿梭,从下水道离开了这座人类王国最繁华的城市。他们不知道该往哪儿逃,只有不停地向北走,躲避着刺客的追杀、强盗的洗劫。两位骑士被迫卖掉了自己的盔甲来作为路费,而现在这是利奥唯一剩下的有价值的东西之一。不过在满是冰雪的荒野中,钱没有任何价值,现在他宁愿用所有的钱换来哪怕一袋热水或是两把剑。他用手撕下几条烤熟的兔肉,像狼一样迫不及待地吃掉,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决定继续向远方前进。从地图上来看,在他所处的山洞的这座山的背面方向有一座不小的镇子,他觉得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兴许可以找到温暖的食物和住处。他背上他所有的东西:一把快要生锈的铁剑、几件厚衣服,就开始朝着山顶进发。羊皮纸地图上画着这座山非常宽,因此没办法从它两旁绕过去,但是这座山并不高,因此从山顶上下到另一边成了唯一的路径。然而刚开始不久他就遇到了麻烦:山顶虽说不高,但是沿途还是很陡峭,他得借助那把生锈的剑来前进。他一下又一下地把剑刃奋力地插进冰冻的山体,碎裂的冰渣沿着山间的缝隙滑下去,他可以看到掉下去的冰块在空气中无声地坠落,然后掉进山底,他可不想像那些冰块一样。

等到他完全到达山顶差不多花去半天的时间。山顶处的风更烈,然而他却感到比山脚更加温暖。一半原因是正午的太阳在高空欢迎着他,另一半原因是他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一片广袤的森林出现在他面前,挺拔的松树高耸入云,最高的树梢甚至都伸到了他的脚下不远处。它们比之前山脚下的那片松树林里的松树更加高大、更加茂盛;一只苍白色的鹰在远处的森林上空自在的翱翔着,盘旋着;天空一改往日的阴暗,变得晴朗无比,一望无际。现在利奥明白了,他感到温暖是因为他被这眼前从未见过的壮丽的景观深深地震撼到了,他感到泪滴滑下他的脸颊。

“它真美,不是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他耳旁。

利奥尼克转过头去,惊讶的发现一个手持长弓的人站在离他不远处,他的手上没有箭矢,但是背上有整整一打。

“什么?”利奥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惊讶。

“这座森林。”那人简短的回答。

“额,哦是啊,是很美。”利奥答道,但同时不自觉的把手放在铁剑的剑柄上。

那人依然目视森林,面带微笑。他看上去很年轻,应该也是二十岁以下,感觉两人年龄差距不大,并且看起来他像是个好人。但仅仅几秒种后,他从背后抽出那支箭并对准他拉开弓弦的速度让利奥不得不提高警惕。

“你为何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旅行者?”那人语气沉重。“很少有人能活着找到这里,更别提独自一人了。”

“我的伙伴们都死了,他们一个死于歹徒的刀下,另一个没能扛过这北域荒原(3)的寒冷天气。”利奥抬起双手,以示自己并无恶意。然而他实际上很有把握在对方射出那支箭的瞬间拔起插在地上的那把铁剑然后躲开箭,接着干掉对手。

“我为他们逝去的灵魂感到哀伤。”对方说道,“但是很抱歉你依然得告诉我你来到此地的目的。”

“我从南方来,就是赛特瑞斯王国那儿。”利奥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我必须得朝北走。”

对方看上去安心了一点儿,他收起弓箭,但是很快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很好,我会带着你去我们的镇子,你看上去不像个强盗。”他走进了一些。他长着深棕色的头发和一双奇特的浅绿色双眸。“但是你依然得接受我们的人的盘问,你得走在我前面,我给你指路。”

利奥无奈的被迫把自己的剑收了起来,然后空着双手走在前方。下山的路就好走多了,有些地方甚至有石质的台阶。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利奥打破了现状。“我叫利奥尼克。”他一边走一边尽量自然地说道。后面的人犹豫了一下,然后饶有兴趣地回道:“我叫沃克(4),我们北方人可没你们南方人那么冗长无聊的名字。”

“那可不太一定,我就认识几个短名字的人,比如‘豪斯'、‘卡隆’等等,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混蛋来着。”利奥回应道。看来他不知道自己的王子身份,他心想。

对方笑了笑。“如果你以为我是个很容易就被激怒的呆鹅那你就错了,利奥尼克。”他平静地说道。“我是个很没脾气的人,哪怕是作为一名守望者(5)。”

“守望者?那是什么?”

“就是即将要在镇子里审问你的人,”沃克回答。“他们是炉火镇(6)的统治者。”

“而你又是他们的一员,那我可真幸运。”利奥惊讶地说道。“尊敬的镇长大人。”

这次身后传来的笑声显得自然了些,也更大了些,看来是对方真的被他逗乐了。“如果你是真心表示尊敬,那我在审问时可以帮你说说好话。”沃克笑道。“但如果你是在嘲讽我,那么在审问的时候我不会帮你任何忙,要知道,守望者是个组织,我们任何单独的一个人都没有太大的权力,因此也就没有镇长这么一回事。但是往往年长者的话语权更多,而且他们更加顽固、保守,因此你可能会遭受些什么不公正的待遇。”他威胁道。

“他们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是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这是自然之神(7)对于我们作为守望者的馈赠。”沃克自豪的说道。“我们因此而获得比常人好很多的视力。”

“自然之神?”

“没错。”沃克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们是自然之神洛林的崇拜者。是他创造了山川与土地,草原与森林,还有所有的生命,我们的生命都是源自于他的恩赐,因此他也被人称作生命之神。”

利奥突然想起宫廷里的首席魔法师爱德华大师曾经告诉过他世上存在天神,他们各自掌握着能改变世界的力量,但他们几乎从来不现身于人间。

“从没有人见过神,你们见过吗?”他问道。

“不,洛林神从来不会现身,但他会运用自然的力量帮助我们,我们时不时会收到他传来的讯息。比如一阵微风或是落在肩头的松针叶,或是突然出现的一头花鹿,等等,这些都是他通过自然之力传达给我们的信息。”沃克说道。

利奥又想起皇家骑士团的骑士们所信仰的是“光明之女神”苏亚,传说她能带给骑士们神圣的光明力量。他自己也曾不止一次看到过皇家骑士的剑刃上突然闪耀的金色光芒。

“我想你也有所信仰的神祇?”身后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拽出。

“哦,我并不相信神。”利奥简短地回答,“我父亲曾告诉过我,在这个世上只能相信自己。”

“无神论者?好吧,看来你就是个普通的雇佣兵什么之类的人而已。”沃克不以为然地评价道。“不过我提醒你,我见过的还活着的雇佣兵都是信仰神的。”

利奥笑了笑,继续前进着。“我可不是雇佣兵。”他在心里嘀咕道。

等到他们到达山脚,眼前的松林就显得颇为壮观。每一棵雪松都枝繁叶茂,高大挺拔。它们有两三个人合围那么粗壮,古老的纹路和褶皱布满宽厚的树干,翠绿的松针在积雪下若隐若现,严寒并没有阻止这些古老而又巨大的松树展示它们旺盛的生命力。“要像雪松那样挺拔,那才是骑士应有的站姿。”这是父亲以前教给他的话。那时利奥尼克.赛特瑞斯大概十岁,和父亲在城堡的庭院里练习怎样战斗。两人各手持一把木剑,面对面出招。每一次利奥拼尽全力的砍杀或突刺都会被利奥纳多轻松地挡开,然后还以颜色,利奥得再拼尽全力抵挡,防止被打中。当然了,尽管他能避开一些攻击,但还是有很多次他都被打倒在地。经过几年的成长,如今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过去的日子也渐渐变成回忆。父亲的死,以及宫廷的政变,家族的灭亡让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痛苦就会稍稍远离,他现在只想继续活下去。

地上的积雪覆盖在厚厚的松针上,踩上去松松软软,大概能陷到膝盖那么深。他们就这么艰难地迈着步子在厚的不能再厚的雪地里缓慢前行着。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停了下来。沃克在一棵松树下挖出一块儿空地来,然后用打火石打着了一些藏在松针堆下方的干松枝,就像变魔术一样轻松地升起了一小堆篝火。因为两人身上的食物都不多,所以他们选择交换一些。利奥送出了一些自己昨天剩下的兔肉,而他也得到了来自守望者的干面包和干酪。这些东西如果放在以前,对他来说根本是不屑多看一眼的,但是现在,对于一个很长时间流浪荒野,一直都没怎么吃过奶酪和面包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美味佳肴。

“如果这里再有一些野味就更好了。”他嚼着面包和干酪片,滋滋有味地嘟囔道。

“很好的想法,但是你现在来到这儿正值冬季,野味们都在睡大觉。假如你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洞可以告诉我,我们也许能挖到些兔子什么的,但是你最好祈祷你不会打扰到一头棕熊。”沃克说道。“这里是整个奥尔伯里最北的地域了,再加上没多少人会活着来这儿,所以你的地图上都不会画的很清楚。”的确,在羊皮纸地图里,最上面,也就是最北的所画出来的地方就是那座镇子和森林,之后地图就到了头。

“如果没什么人能够活着到这里,那么你们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他反问道。

“因为我们世世代代就生活在这里。”沃克回答。“我们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好几百年了。”

“真不知道你们的祖先是怎么在这么严峻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利奥把一块兔肉放在火堆上方烤了烤,冰冷的空气早就把肉冻硬了。

“我们的祖先的确一开始不生活在这里。”沃克皱了皱眉,“但是我不想费劲地介绍我们的历史,我想你可以到时候见见那些老不死的守望者长者,他们最喜欢抓着小孩子不放然后给他们讲故事了。”他打趣地说道。

利奥笑了笑,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原来还挺有趣,而且和他年龄差不多,和自己比较能谈得来。他记得以前在城堡里他的老师,也就是现在的首相,篡位者卡隆.戴斯道尔的父亲,马洛斯.戴斯道尔(8),那张恐怖的布满皱纹的脸,永远一副可怕的严肃的表情,让他每一次上文化礼仪课时都感觉自己面对着一个老恶魔。当然也不是所有长者都令人厌恶,比如爱德华大师就总是对他很亲切,而且很有智慧,讲给他许多知识。他现在都还怀念这位老人,不知道他是否也惨遭卡隆毒手。

在他们稍稍休息了一会之后,就准备继续前进。沃克说炉火镇还有不远的距离就到了。但在走了一会儿后,他们突然很清楚地听到前方不远处响起了说话声,还可以看见淡淡的火光。两人于是便悄声蹲下身子靠近。等到他们鬼鬼祟祟、偷摸着溜到一棵树干后,从灌木中探出头去时,发现这是一处强盗的歇脚处:两个人一边挥舞着斧头用木杯子喝着酒;另一个人在一旁的毛皮床垫上打着呼;还有一个人在朝他们俩这边的方向走来。他们于是停了下来,沃克很机警地在利奥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很快地从另一侧迂回着绕向远处的那另外两人,他无声地在灌木和树干间潜行,并抽出了背后的长弓;而利奥就蹲在了几丛堆起来的松枝后面,这些应该是被强盗们用来作为柴火的。就在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时,不幸的事发生了:朝着他走来的这个强盗不偏不巧地发现了他,并抽出了背后的狼牙棒,他的手臂看起来比他们俩人任何一个的腿都粗。

利奥在拔出那把生锈的铁剑时,内心不得不第一次向诸神祈祷,希望沃克讲得那个关于绿眼睛的故事是真的。

(1)罗德:利奥的童年玩伴,后作为皇家骑士的一员帮助他逃出了地牢,后不幸身亡;

(2)卡尔:同罗德一齐救出了利奥,也已不幸身亡;

(3)北域荒原:位于奥尔伯里大陆最北部,常年寒冷,鲜少有人能涉足;

(4)沃克.巴图(Walker.Battum):守望者之一,炉火镇原住民;

(5)守望者(TheWatcher):炉火镇的统治者们,相当于镇议员,拥有自然之神赐予的力量;

(6)炉火镇:位于北域荒原北部的古松林中的城镇;

(7)自然之神洛林(Loring):自然之神,掌握生命或自然的力量;

(8)马洛斯.戴斯道尔(Marlos.Deathdoor):卡隆.戴斯道尔的父亲,同时也是之前一任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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