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风介绍道:“此画名为《万鬼押车图》,分上中下卷,此为下卷,画长六丈,画有三千三百只形色各异的役神,出自三大门派之一的天姥派‘鬼宿老仙’之手。鬼宿老仙四千年前的道门先师,也开创役神术的祖师爷。”
一番话语让卫鹰惊叹不已,这副画的作者竟然是“上劫之人”。
天道循环不休,相传正道每三千年经历一次大劫,劫期一至必定生灵涂炭,毁伤无算,旧劫期所存续的一切都可能毁于一旦,管你金丹修者还是大乘地仙,统统化作劫尘飘散虚无。上一次三千年大劫缘起于“魔祖元无”的降临,正道诸派在昆仑老祖“缥缈真人”的带领下艰难获胜,以“九州鼎符”大阵封印魔祖于昆仑绝渊。
后世以封印魔祖为时间分界,将此事之前的时期称为“上劫”,上劫时期的人们被称为“上劫之人”,在此之后的人被称为“在劫之人”,所谓在劫难逃,以此警示世人。
燕长风指向画中内容,接着道:“万鬼押车图所描绘的,是每年七月半寒食节‘鬼帝’出巡人间的盛况,我此次下山便是趁着鬼月期间百鬼夜行,在极北阴山一带坐守,拘捕押车图上的鬼物充做役神。”
卫鹰仔细看那画中的内容,数十只形状大小各异的鬼怪奔腾欢闹着,押解着一辆巨大的囚车缓缓前行,囚车内坐着一头体现最大的独眼巨鬼,巨大铁链将它与钢铁牢笼锁在一起,铁链一头延伸向车外,被囚车前后的那一列大力鬼、囚刑鬼抗在肩头用力拉动。一群丑恶的吝啬鬼、骑墙鬼、邪色鬼围绕在囚车与铁链周围载歌载舞,画面栩栩如生,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
卫鹰还注意到囚车顶上或坐或站的五只拇指大小的小鬼,应该就是那试图偷走绿珠的五小鬼了。
“师叔,这囚车内的役神叫什么名字?它看上去最凶恶,为什么会被关在囚车里?”
“这是一只鬼王,叫做‘独眼鬼王’,周围的大鬼小鬼都是它的鬼奴。”
卫鹰大惑不解道:“它是这群小鬼的头头?不对吧,它明明是被关押起来的囚徒啊!”
燕长风哈哈一笑,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吗,冥界和人间的一切是相反的,人间以身强力壮者为尊,冥界以身小力弱者为贵,人间的君王乘銮舆,冥界的鬼王坐囚车,这就是为什么制作‘五鬼符’要用金箔纸符,‘大力鬼符’却只用黄纸符,你明白了吗?”
卫鹰愣愣的点点头,第一次听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真是大开眼界了。
目光在纸面上扫了一遍,他终于在巨型囚车的车轮附近找到了手持镰刀的巨镰鬼将,从神态上看,鬼将神情严峻凶恶,与周围欢闹的小鬼格格不入,目光警戒瞭望前方,颇有王前侍卫之状。
“巨镰鬼将在这里!”卫鹰用手指了指,疑惑道:“它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师叔如此欢喜?”
燕长风道:“这万鬼图的门道外人倒也一时难以看懂,我有一个简单的识别鬼物等级的方法,那便是,离囚车越近的鬼物品级越高,这一点跟人间是一样的,离君王越近官阶越大。”
卫鹰恍然大悟,进一步问道:“那么这巨镰鬼将大约相当于什么官阶?”
燕长风笑道:“相当于统领一镇兵马的护国大将!”
“哇!”卫鹰赞道:“那岂不是很厉害?”
燕长风甚是得意的捋了捋长须,“这么说吧,我这张巨镰鬼符的能力与一名灵心期修士不相上下,灵心期修士离金丹大道可是只差了一步之遥!”
卫鹰彻底傻眼了,想不到这张金灿灿的符纸蕴含的力量能将他这种小鱼小虾虐杀一百次都不止,
说完咒符的事,两人聊起了近况,卫鹰将绿珠如何救活冰晶玉兰,又如何助他渡过走火入魔关口跨入气感境界等神异之事一一向燕长风说了,燕长风初时有些惊讶,随后便是沉默不语,等卫鹰讲完,他只淡淡说了句“确实神奇,切不可被他人知道了去!”
说到被他人知道,卫鹰又将公羊殊夺取绿珠之事前前后后说了一番。
了解完经过之后,燕长风叹道:“辛亏你机智过人,既能将绿珠取回,又让公羊殊神信那只是一枚夜明珠。能做到这样也算难得!”
卫鹰咬牙道:“可我始终无法咽下这口气!”
燕长风拍拍卫鹰肩膀安慰道:“弱者恒弱,强者恒强,这是宿命,你也不必强求。”
卫鹰目光闪动,凝视着燕长风道:“燕师叔,我要变强!你能帮我摆脱这弱者宿命吗?”
燕长风眼中诧异神色一闪而逝,旋即一脸平和道:“执念深重可不是好事……”
卫鹰进一步道:“听师兄们说,拜在靳砺锋靳师叔门下可以变强,甚至可以晋入内门?”
燕长风苦笑道:“此话倒也不假。”
“就请燕师叔替我向靳师叔引荐一下吧!”
面对目光灼灼的卫鹰,燕长风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即使你不说,我也早已打算将你引荐于他,只是他见了你这心浮气躁的模样恐怕不会教你。”
卫鹰心头一惊,仔细琢磨这番话,个中含义却是不甚明白。
“走吧,去试试便知结果!”
燕长风起身,背负双手对着大门行去,卫鹰在后连忙跟上。
藏学院与符传院仅一墙之隔,建筑格局也与符传院相当,只是少了些鬼气,多了几分亭台雨榭的书香雅趣,大院中央一株老枫树形态古朴,满树红叶犹如火烧,一阵秋风吹过,簌簌之声顿响,落叶飘飘洒洒铺满了地面。
迎面而来一座三层阁楼,底层大厅之内传来窃窃交谈之声,燕长风哈哈大笑一声,高声道:“靳师兄,午膳用过了否?”
片刻之后,门口出现两道人影,其中其中一个高个成年人用低沉男声说道:“燕师弟来了……”
卫鹰看见跟在那成年人身后的是林仕云,不用说,眼前这高大男子定是靳砺锋无疑,只见他骨骼粗大,身形精瘦,头顶没有梳道髻,而是一头根根直竖的寸长短发;脸颊至下巴满是青灰色胡渣,显得有几分不修边幅,两道剑眉直入鬓角,眉下一对慵懒狮眼顾盼生威,直教人心生敬畏,不敢稍加怠慢。
“剑痴”靳砺锋!
他只是静静立在那里,一股肃杀锋锐之气却是扑面而来。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他喉间发出……
“进来吧!”
站在他身后的林仕云一面喜色,遥遥拱手行礼道:“拜见燕师叔!”
“不必多礼!”燕长风向他抬抬手,转身对卫鹰道:“卫鹰,快来拜见靳师叔。”
卫鹰踏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小徒卫鹰,拜见靳师叔!”
靳砺锋嘴角向上微微一提露出一丝笑容,随即转身道:“都进来坐!”
四人进厅,围坐于一张方桌前,靳砺锋命林仕云奉上茶水,只听燕长风笑道:“不喝酒改喝茶了?”
靳砺锋稳如磐石的坐在主位,沉声道:“喝酒误事。”
“哈哈”燕长风解下腰间红葫芦,对嘴猛灌一口后斜眼瞄向靳砺锋,笑道:“要不是我俩都喝醉了,又怎么能抓到巨镰鬼将?”
燕长风的葫芦酒香味浓郁,拔开葫塞的瞬间,靳砺锋的喉结明显蠕动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是你徒弟?”
靳砺锋望向卫鹰眼睛微微一眯,片刻之后又睁开,卫鹰知道他刚刚对自己使用了望气术,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自己的内气修为已经为靳砺锋看透。
“不是,”燕长风一手捋着长须,一手指向靳砺锋,说道:“是你徒弟!”
靳砺锋脸上微露诧异之色道:“你说什么?”
“卫鹰这孩子资质上佳,做你的徒弟再合适不过了,师兄你看如何?”
燕长风话一出口,侍立在旁的林仕云顿时面露喜色,卫鹰一脸紧张得望着靳砺锋,等待答案。
靳砺锋点点头,没有惺惺作态推辞谦让,直接向卫鹰问道:“做我徒弟不需要资质,只需回答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学武?”
卫鹰愣住了,为什么学武?太多理由,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刹那间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为苍生正义?还是自身命运?对靳砺锋还是不太了解,实在不知道哪个答案才能正对他的胃口。
顿一个呼吸的时间,卫鹰才语调弱弱的答道:“我想要变得强大,不受人欺负……”
“唔”燕长风长吁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靳砺锋转对燕长风道:“师弟你也看见了,他与我无缘,还是做你的徒弟吧!”
卫鹰一脸的疑惑与不服气,满心诚意的来拜师,却被一句话给打发了。
“靳师叔!我的答案有什么问题吗?即使你不赞同,但那的确是我真实的念头!”
靳砺锋听完这番质问,第一次露出和气的神色,缓缓道:“不是你有问题,是我有问题。”
卫鹰正要继续追问,燕长风忽然插言道:“卫鹰,师叔面前不可莽撞!”
叹了口气,卫鹰把剩下的话憋进肚里。
事已至此,燕长风向靳砺锋告辞,带着卫鹰起身出门。
二人刚刚跨出门槛,忽见院中慌慌忙忙进来一人,隔着老远那人就喊道:“燕师叔,仕云师兄可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