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她很少有机会露面,几乎都是在她的小院里活动,对于青阳夕语而言,小院基本就是她的全部。
有时候她会跑去找姐姐玩,她们有时候会同意,有时候则会拒绝,绝大部分时间则是让她在一旁观看。即便如此,她依然心满意足。
十四岁了,突然有一天,她的大娘说带她去认识一位公子,比她大两岁。大娘说,他的名字叫辛恒景逸,是护国大将军的儿子,本身也是一位将军。
她其实并不想认识什么大将军的儿子,她只是觉得,大娘总算愿意带她出去了,名正言顺的,带她出去。
那时候府上来了很多人,不少人都夸她长的漂亮,大姐则一直气闷的站在一旁,看她的眼神不太好。
她不懂怎样的人才算漂亮,她生活的地方那么小,她眼里的人都是差不多的,直到见到他。
他穿着一身白衣,腰间系着一个白里透红的玉佩,上面有些碎碎的花纹,站在四月的清风里,对着另一个漂亮的女孩笑的温暖如春。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了无数纷繁的梨花自他的身后飘扬,远远的,仿若远古的神袛。
她清楚那笑容不是给自己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回以一笑。
那一刹那是让人难忘的,因为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他的脸突然便没有了笑意,所有的暖意戛然而止,那么明显,就仿佛有人当面给你泼了一盆冷水,坚定果伐,毫不犹豫。
而他却收放自如,转身回望时又是一副清朗如风的笑意,目光的宠溺里只有一个人的倩影。
她知道,那个女孩叫公玉浅羽,也是大将军的女儿,是当朝唯一的女将,还是二姐的至交好友,那么美丽,又那么美好。
那时候大人们在前堂叙话,他们在后院里聊天戏耍,公玉浅羽去找二姐,只有大姐和一些公子少爷们,这些人中,当然也包括辛恒景逸。
他一直冷冷的站在一旁,仿佛一切事不关己,与这里的热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大家都夸青阳夕语长的好看,可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仍记得,那天她在花园里看花,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上染上了花蜜,也不明白那些蜜蜂为何只追她一个。
她有些狼狈的四处逃跑,众人在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相救。
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大姐不怀好意的笑意,一直以为错觉的妒意,原来并不是自己幻想的美好,世间人,原来都是不一样的。
她看见了他嘴角的不屑,某一瞬,她的心不可抑制的被慌乱填满,无数的冷嘲热讽穿梭在她的脑海深处,搅动的她心烦意乱。
最后她跳进了湖里,她并不会游水,那个湖很深,还有人在里面放了没有毒的蛇,那便是她对水恐惧加深的极端印象。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了从前,一个丫环带她来到拱桥上。她说,三小姐,你看今年的荷花开的多么鲜艳。她附身前看,然后猝不及防的被人推进了水中,扑腾的水花中,有人喊了她一句贱种,她知道的,她的大娘。
四周的一切似乎在瞬间安静了下来,也许是错觉,她竟在水下看见了一个与自己模样相同的女子向自己招手。那双手似乎带有魔力,她竟渴望着触及她指尖的温暖。
不过并没有,那双手似乎渐渐的远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的头部被包扎的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明夕哭的肝肠寸断,坐在床边不停的抽泣。
明夕告诉她,是八皇子救了她。
八皇子是谁,她并不认识。
她原本便被蜜蜂蜇的面目全非,还受了惊吓,昏迷不醒的同时,还高烧不退,差点没撑过来。
大姐被罚跪祠堂一天一夜,此事便算了结了,甚至没有一句歉意。
她只庆幸,自己没死,如此还能奢求什么。
她有半年的时间不敢出去见人,也没有人踏进这个小院看望过她那怕一眼。除了明夕,与她接触最多的便是医治她的大夫。
她每日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出神,有时整日盯着门口看,可不会来的人,始终不会来。她没有哭,可能是这些年自己哭的太多,反而觉得麻木了。
也不知道是谁,每隔七天便在她院子附近的小树林里吹笛子,只有那时,她才觉得自己其实还不算太被人冷落。也许这个世界还有暖意,起码有人愿意在孤寂的夜里,那怕无意的赶走你的寂寥。
从那一年开始,大娘告诉她,无论如何,她都要想方设法嫁给辛恒景逸,那怕是用卑鄙的手段。
呵,卑鄙的手段。
她想问为什么,大娘从没有给她解释的习惯,她只是沉溺于自己认为的慈爱里,她的想法从来都无关紧要。
从那一年起,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想方设法的嫁给辛恒景逸,无论用何种方法何种手段,一切以接近辛恒景逸为主要目的。
以至于,她也以为自己的后半生,终究是要与他一起过了。
辛恒景逸人前人后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特别是在面对她的时候。她只能接受他人前的虚伪,无法接触到他真实的人后生活,于是才会愚蠢的以为美好。
她那么珍惜自己的家人,以至于连委曲求全与幸福美好都傻傻分不清楚。她一直以为自己过的幸福,也是这种错觉的幸福感,使的她在别人的眼里活成一个个笑话。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大娘总是以滋补为由,一直给青阳夕语喝那喝不完的参汤。有时候她喝到流鼻血了,一想到那是一种稀奇的亲情,便也强忍着将它喝下去,就这样过了两年。
她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特长,这是别人除了她的身份之外,最为得意的吐槽。
她的功夫也是自己偷偷的学的,没有得到正确的指导,也仅止于轻微的防身。
她以为日子会一直那样持续下去,可怕的雨夜总会来的,迫不及待的人等到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