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恒景逸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他心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萧尘没有消息回来,他心里总是放心不下青阳夕语。
他希望她不要轻举妄动,待在山庄里等他回来便可,他的手里有在青阳惜月身边服侍多年的麻姑,虽然如今落了一身伤残,却是最清楚前因后果的人,只要她作证,夕语便会没事。
她最近认识了那么多神秘人物,就连一直与朝廷无甚瓜葛的东门阁,明里暗里都与她有所牵系,如今正直多事之秋,旁的不说,东门阁的势力,皇上还是会有所顾忌的。所以,如今只要夕语按兵不动,她还是安全的。
只是,依照她的性子,他就害怕,害怕她无声无息的走了,不留下只言片语,逃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将军,已经找到浅羽将军所在营帐了,安排在大账内,与二皇子共处一室!”
罗易见辛恒景逸出神,竟没有发现自己的靠近,也不知道将军在想什么,连基本的警惕性都没了。
共处一室?
辛恒景逸回过神来,浅羽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明知二皇子是谋反的,如今还要与他在外人面前表现的亲密无间,这不是在断自己的后路?
依她的性子,她不可能会为了二皇子而抛弃现有的一切,皇上又对她极为器重,她用不着如此自毁前程。
上一代的恩怨,就算你想沉冤昭雪,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明白,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吗?
只他心里又有些忐忑,他不清楚浅羽如今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他又该不该把当年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又该不该告诉她,她的生母在几天前已经死了。
这里巡逻布设的密不透风,他们躲在暗处,抹了两个士兵的脖子,换上他们的衣服后,又悄无声息的跟在巡逻的队伍身后。
主帅的营帐在最中间的位置,如今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一人撩起门帘走了进入,之后便没有任何动静。
高阳宇昊坐在公玉浅羽身边,看着她沉睡的脸庞,指尖忍不住轻轻触碰她的鼻尖。这样相处的日子,多久没有了。
如今难得一刻宁静,他摸了摸她的眉毛,从额头到眉心,到鼻尖,再到温软的红唇。
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很小便认识,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性子细软的人,长的粉雕玉琢,比所有人都要可爱。
两岁开始,她便迈着小短腿追在他身后了,那时候,为了让她赶上,他总是将步伐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度,既不会让她捉到,也不会把她甩下。
他也一直以为,浅羽会是那个一直在他身后追逐的小女孩,直到辛恒景逸的出现,他不但吸引了她的所有目光,最后她还为了辛恒景逸,离开了他,跟着他到了同一个地方修习武艺。
所以,这些年,他耍尽手段,便是为了得到她,那怕伤害了她的兄长,那怕做着她在知道真相之后会反目成仇的事情。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去不择手段。所以,他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强大,变的她不可忽视,变的值得她投怀送抱。
你一直觉得我身后女人无数,却哪里知道,我那不过是为了笼络大臣而四处搜罗的美色。
是啊,我姬妾成群,不过是为了某一天能入你的眼,却又如何抵得过你对辛恒景逸的心心念念。
你明明是我的皇子妃,却光明正大的同辛恒景逸一同出征奎国,你以为,我真的不清楚你跟辛恒景逸比奎国干的那些龌龊事吗?
你们不顾万军的目光,整日出双入对,可曾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会嫉妒,也会心痛,也会发狂,所以对你索取无度。
可你呢,那怕有一次是真心待我的吗,你那怕有一刻心疼过我们那可怜的还未来得及面世的孩儿吗?
你不会,你就是一个绝情绝义的女人,去西南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如今归来,还想着拿自己的人头邀功,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呢?
公玉浅羽醒来过一次,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药。于是,等到那个婢女来喂药的时候,她假装昏睡,然后含了那一口药,在婢女走后吐了出来。如今,她手里拿着一个发簪,感受到他指尖的停顿,想来他正在出神,便一脚踹开了被子,整个人一跃而起,拿着簪子便朝他的命门刺了过去。
高阳宇昊猛然一醒,眼底瞬间布满了寒霜,一掌推开了她的来势。公玉浅羽迎面一撩,卸去了他的阻拦。她毕竟是专门拜过师学过艺,速度奇快,高阳宇昊躲不及,被发簪狠狠刺穿了手臂。
这边辛恒景逸看见了大账内的打斗,便带着罗易,跟着队伍一步一步的靠近。
公玉浅羽昏睡了许久,又喝了不少迷药,到底是有副作用的,方才那一猛扎,已经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如今不过是虚张声势,勉力的支撑着,到底撑不了多久。
高阳宇昊怨毒的看着公玉浅羽,最毒妇人心,如今,他可算体味到了,这个恶毒到弑夫的女人,凭什么对自己带了这般滔天的怒意。是因为他一直宠她,一直爱她,一直无条件的支持她,所以她也觉得自己真的不会杀她吗?
“公玉浅羽,我如今可算清清楚楚的看透了你的心思,你扪心自问,当初嫁给我,就真的没有一点私心。你不过是看我爱慕于你,能给你你想要的虚荣而已,你这种对权利爱之如命的女人,当真没有过作为皇后的梦想吗?呵,也只有辛恒景逸那种白痴才会相信你,相信你是为了他才嫁给我的。公玉浅羽,这个世上唯一能伤到我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闭嘴,你凭什么说我,我的一生都给你毁了,我要杀了你!”
高阳宇昊抽出长剑,横在了公玉浅羽面前。
“呵,到了现在还自欺欺人呢,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在陷害辛恒景轩跟公玉千阳的时候,你没有在你哥哥背后下黑手吗?你真真就觉得自己高尚的不可一世了吗?你为了一步步的拥有兵权,不惜残害了你的哥哥,别人不知,你以为我眼瞎吗?”
“不!”公玉浅羽颓然坐在床上,曾经的一幕幕浮上心头。
公玉千阳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愧疚,当年景逸曾为了替他哥哥景轩讨公道而行刺过千阳哥哥,但其实他身上所有的致命伤,都是自己所为。但她没想到,哥哥竟熬了过来,却从此伤残,再没有与旁人说过一句话。
至于景逸的哥哥,他太过出众,盖过了所有人的光芒,如果他不死,她就没有出头之日,景逸也没有出头之日,他们也便永远没有并肩而行的机会。所以,天大的好机会摆在眼前,她为什么不利用?
一直现在大账外的辛恒景逸,身形一顿,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真相。他千思万想,也想不到浅羽她竟是当年伤害了哥哥的罪魁祸首,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当年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设的局,我又怎会与你狼狈为奸!”公玉浅羽有些歇斯底里,不,她不承认,她不承认自己是那种心狠手辣到罔顾亲情的人。
“装,你就继续装,装你的纯情,装你的无辜,装你的善良,装你的高尚,装你的不可一世。呵,你说,要是辛恒景逸知道你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他还会不会管你呢?呵,你也许不知道吧,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和他的夫人,可恩爱绵长了,哪里顾及过你的死活,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辛恒景逸已经喜欢上青阳夕语了,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你这个破鞋的地位!”辛恒景逸跟青阳夕语好不好他不知道,他不过是为了气公玉浅羽而已。
破鞋吗?
公玉浅羽凄然一笑,她如何没有听说,庆国大典那日,景逸为了那个女人,可以连皇命都不顾,只为了救那个女人性命。
但她心底只有嫉妒,以及对青阳夕语的恨之入骨,她如此艰难才得到的一切,青阳夕语却总是轻轻巧巧的得到,她嫉妒的发狂,恨的醋性大发!
她虽然一直跟青阳惜月有交集,却并不清楚她在青阳夕语身上的一切谋害辛恒景逸的阴谋,她一直以为自己利用了青阳惜月,却不曾想到,青阳惜月早早就设计在了她的前头。
所以,那个女人才极力把她跟高阳宇昊捆绑在了一起,又在他们身边留下种种一触即发的芥蒂,用花言巧语跟利益诱惑,让她相信青阳夕语就算嫁给了景逸,也不会得到她的青睐。然而现实却告诉她,是她一厢情愿了!
“景逸他是爱我的!”到了最后,反而变成了呢喃,他们出双入对的画面,一遍一遍的回荡在她的脑海,那么刺眼又那么不可忽视。所以,她心里到底没了自信。
“是吗?他爱你吗?他爱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吗?呵,你从前怎么陷害青阳夕语,还要我替你数一遍吗?你可别忘了,德云山庄的时候,你对辛恒景逸做过了什么。我可是听说了,民间有一种秘术,可以迷惑心智,把不属于他的记性强加给他,然后不停的在那个人身边心理暗示,等到某一天,那个人便信以为真了,一切都成了事实!你这个人呐,就是太毒了,所以替身不死,你说他被谁救了?宰相是什么人,辛恒景逸他真傻到会为了杀死青阳夕语而去得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辛恒景逸本想破帘而入,听到这些话后,又本能的停了下来。他的脑中一阵阵的回鸣,脑中记忆的碎片袭来,搅动的他心烦意乱。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就是为了逼疯我,才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公玉浅羽抱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从前之事。她明明做的天衣无缝,他为什么什么都清楚什么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辛恒景逸脑中刺痛,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抱着似乎被万针刺痛的头颅,声音哽咽,一下子青筋暴露面目狰狞。
罗易始料不及,只能蹲下来扶着辛恒景逸的身子,其余人以为有刺探潜入军营,皆俯视眈眈的注视着四周的一切,反而没有认真的看他们两个的面容。
记忆一开始零零落落,最后喷涌而出,他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模样有些狼狈,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混合着雨水,隐藏了他的泪痕。
悔恨一拥而上,原来,我从前便喜欢夕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