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轩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公子。
从三皇子府中回来,大公子景奕就处于一种癫狂状态——并不是说他疯癫,也丝毫没有失了礼节,只是他疯狂的沉迷于户部的事务。
没错,景奕调去刑部不过是权宜之计,到了最后还是会回到户部,继续做他的侍郎。只是他疯狂的工作,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想一个带着一颗人类心脏的行尸走肉。
江中大旱,他亲力亲为处置相关事宜;南湘瘟疫,他四处调动各处拜访,相关的书简足足堆满了一个书架;群臣争端,他从中调和权衡利弊,在各类支出中寻求可变的空间。
到后来,他几乎不眠不休。
官吏贪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在小节上,景奕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几日,景奕又开始联合各处参奏犯有重大贪污的官员,其中几个甚至还与他私交甚好。
常轩终于忍不住把景奕景公子最近的消息告诉了府中“养病”的景相国,希望他可以出手制止,至少要提醒他千万不要搞得群臣怨怼。
可景相国听了常轩事无巨细的汇报后,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这些事你该找他去说,来骚扰我这个病人做什么?”说完就挥手送走了常轩,自己在屋内睡着了,那呼噜声震天动地,酣畅淋漓。
常轩急的抓耳挠腮。可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景奕回来时是被下人们搬回来的
——他晕倒在自己下朝的路上。
“景大人心系百姓郁结于心,这数十日过度劳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宫里派来的太医在查看过后下了结论,看惯了生死的脸上竟然也流露出一抹心疼,“大人是难得的好官,就是为了百姓,也不能由着大人糟蹋自己的身子!”
太医又下了几道药方,摇着头离开了。
“公子,公子!”常轩焦急的坐在窗边呼唤着景奕,而后者已经从昏迷中缓缓睁开双眼。
“圣上……对那奏章什么反应?”景奕沙哑嗓子,开口就是询问方家和宁家联合上奏的那个批贬自己的折子。
“公子……哎,”常轩看不得他这样,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应,“陛下震怒,让宁国公这几日不用来上朝了,对方家,只说下不为例。”
“毕竟是功臣之后。”景奕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他说的是正是那数百年屹立不倒的方家。
而常轩心里想的是,大公子越来越会用越来越丰富的表情,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比如,这直白的嘲讽的笑。
“公子,方家有人想要见您……”
方家一直有意与景家联姻,可谁知景奕突然上奏建议来一个反腐调查,明里暗里都指向皇城中的世家大族,如今,心虚肾亏,坐不住了也正常。
“方家啊……”景奕微微眯起眼,像是狩猎时盯住猎物的花豹。
“他们说,两家的婚事可以定下了。毕竟是相国与方家长老的约定,您也是答应的。”
“是啊,可以定下了。”景奕的声线轻浅,还带着微微嘲讽,“我今日身子不适,你让他们改日再来。”
“……是。”常轩只要听命就是。虽然在他看来,若是接见这样重要的人,这些病对他而言甚小,也不至于见不了人。
在常轩出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过了身。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
景奕没有回应,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一个门院的人神色慌张的从外面冲进来,扑倒在地上:“宫里来人了!”
常轩直接在门口跪下,而景奕也从假寐中醒来,在宫里人的阻拦下,最终还是虚弱的跪在了床板上。
“户部侍郎景奕接旨!”一声尖利的太监嗓从院中传来,惊起了整个景府的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侍郎景奕救灾有功,勤谨克己,明德惟馨,后生可畏也,特升户部尚书,景相病愈前,代执相印,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景府众人跪拜高呼。
威望甚高的老太监递过圣旨,露出了意味深长而实际上恭维谄媚的笑容,脸皱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恭喜景大人,如此殊荣,北国开朝还是头一回,百姓们有福了!”
前户部尚书是方家的旁支,方家嫡系女儿的表叔。方家是众人皆知的三皇子一派。
常轩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脑海中闪过另一个念头。
他低着头,余光看向榻上低头恭敬接旨的景奕,捕捉到了他苍白的嘴角一抹几不可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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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姑娘,你又输了。”伙计拿开盖住骰子的碗盖,把点数放在众人的视线内,他担忧的看向那已经喝得双眼迷离脸颊通红而显得愈加娇美动人的女子,“您还是喝酒?要不您还是交了钱吧,反正您也已经挣了不少了……”
还没等伙计把话说完,那女子已经端起酒碗几口喝了下去,喝完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用攥着些碎银的右手往桌上用力一拍。
“再来!”
茶馆的所有人都被陆何的精神震慑了。他们第一次见这么要钱不要命的女人,好像玩这些东西就是为了挣钱喝酒,赢了把人家的钱收进自己腰包,输了却是一毛不拔,一股劲的喝酒,偏偏酒量还好得很,喝了七八碗都没有大醉,行为做派还有理智可循。照她这样的玩法,运气又不错,手头的钱数已经相当可观了。
“龙姑娘,咱不玩了……”安若就是再震惊,也明白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来到陆何身边想要把她劝走,“还有些地方……”
见陆何根本就不理睬,才伸出手去拽她的袖子。
“你烦不烦啊!”陆何猛地甩开安若的手,眼神迷醉中满满的不耐烦,“婆婆妈妈的,老娘们!”
茶馆内发出一阵哄笑。
“老娘们,安美人,说你呢!听见没,龙姑娘叫你滚远点~”四周的人在旁边起哄。
“你!”安若登时怒火中烧,当即就想甩袖离去,可碍于是自己受领队的吩咐带出来,也不好就这么离开,也再拉不下脸去劝她回去,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坐到了院外独自喝茶。
“继续继续,谁还来!”陆何见轰走了安若,又挥舞着拳头吆喝起来。
“不如,让我来。”一个男子坐到了陆何的对面。
围观群众再一次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