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府里,溯月凭栏远望,夜空漆黑一片,偶有几抹寥落的星光,原本如同星辰般的眸子此刻却异常空洞,好似一旦栽落,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光明了。思绪翻飞,好似突然就回到了和母后生活在冷宫里的日日夜夜,那些刻骨铭心的痛和恨猛然间滋长,一瞬间便充斥了整颗心脏,锥痛得让人窒息。他握紧了拳头,素白的手顿时青筋爆出,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然而,不知为何,眼前竟蓦地浮现出一抹水绿色的身影来,如天外之人般蓦然降落,如梦如幻,美得不可逼视,尤其是脑袋中不经意地闪过虞长扇傻里傻气的一张笑脸,心底的某个角落突然漾起了轻微的涟漪,空洞的眼底也倏忽露出几抹光点。
“王爷。”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漆黑的影子,眸子不禁一冷,“怎么样?”冷肆邪鹜的声音顿时传来。
“王爷英明,果然如王爷所料。”阿石的冰冷跟溯月的恨意和冷肆全然不同。
“呵呵,”一声冷笑,让深深了解他的阿石也不由得微微一颤,溯月视线仍旧望向遥远的黑暗天际,接着说道,“那么,就按计划行事。”
“是。”阿石缓缓退去。
溯月这才缓缓收回视线,慢慢走进了里屋,来到母后的牌位前,轻柔地为其弹去不小心落定的灰尘,柔声说道:“母后,你在天上还习惯吗?有没有想儿臣?你放心,儿臣一定会让当年的真相大白,还你一个清白,并且手刃仇人,为你复仇的……”
卯时三刻,当流云再也遮挡不住太阳火红的光芒,虞府红木门外,虞思远早已换上一身戎装,明媚的晨光下,登时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英姿飒爽,让人禁不住满心的肃穆。
上官惜玉一阵忧心忡忡的叮嘱过后,才舍得放开虞长扇的胳膊,虞长扇躬身行礼后,便扬鞭上马,准备离去。
“哥哥——”却听大门内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喊声,只见虞长扇匆匆忙忙奔了过来,来到虞思远面前时已是脸颊绯红,气喘吁吁,看得虞鸿眉头紧蹙,面色铁青。
“扇儿,”虞思远眼睛一亮,昨晚本想找妹妹告别,却不想哪里都没找到,还在担心扇儿若是事后知道他不告而别会不会伤心呢!“你怎么来了?”心头却漾起一阵暖意,不禁跳下马来。
“哥哥,你要走了吗?”虞长扇睫毛扑扇扑扇地晃动着,眼眸含泪,眼泪好似随时随地都会掉落下来。她瞅着此刻如此英气逼人的哥哥,若不是他身着戎装甲胄,虞长扇早已又扑进他的怀抱了。
虞思远点了点头,却是一脸温柔地说道:“扇儿长大了,一定要听爹娘的话,哥哥不在,一定要替哥哥照顾好他们,别惹麻烦。还有,过几天你就要进宫了,宫里可不比府里,一些宫规礼仪还是要注意的,平阳陛下是个好皇帝,相信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扇儿虽然失忆了,但是哥哥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好了,别皱眉,不然就不美了,哥哥走了。”虞思远温柔地抚了抚虞长扇的脸颊,脸上却再一次尴尬地飞过两抹红云。
“哥哥……”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想不到见到虞思远才短短几日,虞长扇的心里就异常舍不得,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缘故。
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虞长扇忽然轻声问道:“哥哥,在你临走时告诉我你心上人是谁吧。”
哪里想到虞长扇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虞思远顿时骇得干咳了两声,想要就此掩盖过去,却不想虞长扇不肯罢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哥哥,你若是不告诉扇儿,扇儿会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的,哥哥忍心看着扇儿日渐消瘦吗?”对付虞思远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死缠烂打。
虞思远顿显扭捏,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好似羞赧的大姑娘,害得随后赶来的娥儿倍加同情。
好半天,虞思远终究是拗不过对虞长扇的疼惜,不禁缓缓开了口道:“你见过的。”
“啊?”虞长扇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我见过的……什么意思?
然而再想问清楚的时候,却见虞思远蓦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身姿潇洒飒飒。
“喂,哥哥,到底什么意思啊?”虞长扇扯着嗓子喊道,逐渐远去的虞思远却已听不到,心下一片颓然,这,这是什么答案?她该怎么跟彩云公主交代?
“小姐,少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娥儿眉眼含笑,一副彻悟的圣人模样。
虞长扇却仍皱紧了眉头问道:“娥儿,快说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
娥儿一脸无奈,思忖片刻,便凑到虞长扇耳边轻声说道:“你情我愿,你侬我侬。”这回小姐肯定明白了吧。
细细琢磨了半晌儿,虞长扇顿时激动得就要跳起来,拉着娥儿的手晃啊晃的,惊喜地说道:“娥儿,你的意思是哥哥的心上人就是彩云公主了!”没想到整来整去原来不过误会一场,若是彩云公主知道哥哥的心上人就是她,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呢!
“扇儿!”虞鸿洪亮沉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骇得虞长扇不由得一个激灵,立刻噤若寒蝉了。只见虞鸿板着一张青脸,不怒而威。
“老爷,”上官惜玉赶紧走了来,握住了虞长扇的手,一脸慈善地说道,“扇儿失忆,你也就别要求那么多了,况且,再过两三天她就要进宫了,到时候想见一面也就难了……”说着说着,竟禁不住呜咽起来,听得虞长扇心里五味杂陈,好似真的失忆了一般,经过上官惜玉又一番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叨叨后,虞长扇拉着娥儿飞也似的逃开了,虽说她也知道上官惜玉是疼惜她不舍得她,但是一想到老妈,便觉得异常别扭。
虞鸿望着虞长扇离去的背影,对于主上的计策还是将信将疑,不知道扇儿能否担得起重任,但是眼眸却是一冷,无论发生什么,他们的计划都不允许有半点差池,即使为此付出了此生最为珍贵的东西他也心甘情愿。
接下来的两天,虞长扇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一想到进宫的日子将至,心里就开始发起毛来,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随遇而安,却不想这一切的心境均因为溯月而改变,若是那个月华倾泻的夜晚没有那么柔情似水的轻轻一吻,若是他没有在屋顶上为她一人舞剑,若是她至始至终都没有遇到他,或许她便不会这么苦闷这么矛盾了。
或许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鬼使神差,又或许一切均是命中注定。
只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她爱上溯月了,爱上那个有着绝美容颜的温文尔雅的男子。
所以,进宫的日子越近,她的心就会越痛,好似被抽干了水分一样紧窒得就要停止跳动了。
然而,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间就到了彩灯节,翌日便是进宫之日。
虞长扇颓然地赖在床上就是不起来,真希望自己生一场大病,那样的话或许就不用进宫了。偏偏自己健康得很,好几次跳井都是有惊无险,更别说生病了。
“小姐,你都躺了两天了,再不起来老爷夫人一定会以为小姐生病了,会请大夫来给小姐针灸的!”娥儿知道小姐害怕扎针,刻意将“针”这个字眼提高了声调。
果不其然,一听到“针”字,虞长扇的懒散顿时一扫,慌忙坐了起来,“我这就起床!”
“小姐,今天可是彩灯节了。”娥儿提醒道,虽然娥儿也极不希望这一刻的到来,却终究避免不了。
虞长扇神色一黯,但是想想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天的自由之身了,忽然一反之前的阴郁,嫣然一笑,“娥儿,晚上是不是有花灯会?我们晚上出去吧!”
“可是老爷夫人……”娥儿迟疑道。
“没关系的,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阻止的。”若是将她最后仅有的自由也剥夺的话她会走入极端的。
“小姐……”虽然看到小姐的精神终于有所恢复,但是却深刻地体会到小姐灿烂笑容背后的心伤,不由得也跟着难过起来,却也不想扫了小姐的兴致,勉强挤出一脸笑容。
虞长扇本以为上官惜玉不会轻易答应让自己出去,却不想刚一开口便得到允许了,一时间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娥儿大摇大摆便出了虞府。
只是后脚刚一踏出门槛,溯月一袭白衣的身影蓦然出现在眼前,让她不由得一惊,心里异常欢喜,但是出于面上却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妖孽,你怎么来了?”
“拜见王爷。”娥儿慌忙行礼道,却又戳了戳小姐,生怕小姐的大不敬惹怒了王爷。
“哦?怎么,不欢迎我吗?”溯月轻挑眉梢,“别忘了我可是你先生,所以在你进宫之前的最后一日有义务教导你。”
“什么?”看到溯月本来很开心,但是没想到他原来只是作为先生来教导自己的,不免有些惊讶,更有些伤心,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全被搅乱了。
看到虞长扇脸上颓然的表情,溯月淡笑道:“那么,我们是否该走了?”
“好吧,走。”
虞长扇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去,娥儿却一把拉住了她,“小姐,你走错路了。”虞长扇诧异地回头一看,只见溯月却已经站在路口微笑着望着她了,虞长扇顿时一喜,拉着娥儿快步跟上,不禁感慨,果然没看错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