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扇刚到蝴蝶坊的第一天便忙开了,虽说柳如意让阿花给她打下手,但阿花终究只是个孩子,而且尚不熟悉她的要求,因而基本上都是自己亲手处理。她首先便被柳如意安排给火狐狸量尺寸,她可是蝴蝶坊的头牌,虽是艺妓,却决不可小觑,这才是蝴蝶坊真正的摇钱树。虞长扇倒也欣然接受,一是对火狐狸的神秘颇感兴趣,更重要的是她还有求于火狐狸,只有她这样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才能零距离接近那些达官贵人。
不过,路上,阿花突然好心地提醒道:“美人姐姐,火狐狸姐姐有时候怪怪的,你最好不要多说话哈!”
“谢谢你了阿花,我会注意的。”没想到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竟然担心自己,虞长扇着实感到胸口暖暖的,但一瞬间又想到娥儿,鼻子不禁酸涩了。
来到火狐狸的厢房,还未开门便已经感觉到满眼的火红了。果然,敲了门进去后,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火红一片,基本上可以红的都红了,而火狐狸又是一袭火红长袍轻轻倚靠在窗边,远远眺望天边,凤眼迷蒙,殷红的唇瓣轻抿,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那个,我是来给你量尺寸的。”虞长扇干咳了一声,她实在不愿打扰到火狐狸如此闲情雅致,自觉是罪过。
“嗯。”她轻轻颔首,却依旧没有动弹。
虞长扇望着她如此痴迷的模样,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也走了过去,顺着火狐狸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楼宇外的几分低矮无云的天空而已,着实猜不透她在看些什么。
良久,她突然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叫火狐狸?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火狐狸微微一怔,却冷冷地说道:“名字这东西,从踏入这个门坎开始便不重要了,所以你叫我火狐狸便可,抑或者随你怎么叫。”她依旧望着远方虞长扇抓摸不到的东西。
一时间,虞长扇的心竟没来由的一紧,心里有好多话想要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因而只是说了句:“来量下尺寸吧。”
火狐狸慢慢收回视线望向虞长扇,脸色微变,柳眉轻蹙,“你的脸……”一夜之间,虞长扇便换了个模样,着实令她心惊。
“呵呵,不碍事。”虞长扇苦涩一笑,现在这脸就跟她那烂俗的名字一样了,谁见了都要一惊一乍的。
火狐狸倒也不再多问,缓缓站起身来,虞长扇便上前量了起来,只是无意中问道:“火狐狸想要什么样的衣服?还是红色吗?”
火狐狸轻轻点头,“我只穿红色。”
“哦。”虞长扇没想到火狐狸对红色已经痴迷到这种程度了,不过,这火红的颜色也只有像火狐狸这样妖冶的人穿了才不会显得俗气。
任凭虞长扇动作着,火狐狸的思绪却已翻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下午,一个擎着满脸阳光的小男孩牵着一个穿着火红火红衣服的小女孩,在田野里欢快地奔跑。
谁知女孩儿一个趔趄,突然跌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泥土,小女孩蓦地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哥哥,衣服脏了,不漂亮了!呜呜……”
男孩儿心疼地拉起女孩儿,为她弹去身上的灰尘,又拂去她肉肉脸蛋上晶莹的泪珠,柔声安慰道:“好妹妹,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哦!”
“真的吗?”女孩儿天真地仰起小脸,立刻止住了眼泪,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的,异常可爱。但是女孩儿突然又紧张地问道:“那哥哥,我现在还漂亮吗?”
“噗嗤……”男孩儿忍不住笑了,宠溺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笑道,“漂亮,我们舞儿最漂亮了,尤其是穿着火红衣服的舞儿好像天边的太阳一样耀眼。”
“那哥哥,你答应我好不好,不要离开舞儿好不好?”女孩儿天真而期盼地问道,之前从爹娘那里听来的传言让她很不安。
“傻妹妹,哥哥会永远陪在舞儿身边。”男孩儿做出承诺。
“太好了!哥哥,舞儿跳舞给你看!”女孩儿手舞足蹈的,接着便又扭着肥嘟嘟的小身体在花丛中晃动,虽说只是乱摆,但是对于男孩儿来说,那是世间最美的舞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火红的小身影在花丛中穿梭跳跃的身影还深刻地留在他的记忆里。
“哥哥!”女孩儿蓦地停了下来,突然认真地说道,“哥哥,若是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我会穿着火红火红的衣服站在高处跳舞的,那样你就一眼便可以认出我了。”
……
可是,到如今,她已穿着火红的衣服跳了多少年了,她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火狐狸,火狐狸?”虞长扇见她呆了半天儿,不禁轻声唤道。
火狐狸顿时缓过神来,妖冶的眸子闪过一抹慌乱,却立刻恢复一贯的平静和淡然了,只不过她的淡然总让人感到一股冷寒的气息,有种不似人间女子的感觉。
“嗯?”火狐狸微微抬起眼帘,虞长扇只觉魅入骨髓,噬人骨血,浑身酥软,自己身为女儿身尚且如此,若是男子见了,岂不鼻血横流,血流而亡?怪不得这女子乃是蝴蝶坊的头牌姑娘了。
然而虞长扇却皱起了眉头,这样“火狐狸火狐狸”地叫着还真是别扭,拧眉沉思片刻,不禁说道:“你这名字叫起来着实拗口,以后我就叫你小舞吧。”随后嫣然一笑,虽说这副身体的年纪与她差不多,但虞长扇的心理年龄必定已经二十多岁了,所以这一众姑娘在她面前不过都是些少女,所以自然有长辈的感觉,殊不知自己在她们眼里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罢了。
“小舞……”火狐狸猛然一颤,不禁沉吟道,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惊惶,面若桃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一旁的阿花早已惊了一头冷汗,来之前便已告诫虞长扇莫要多说话,谁知她根本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看到火狐狸反应如此强烈,虞长扇不禁担忧道:“小舞,你没事吧?”
“你,你是谁?”火狐狸突然表情异常地抓住了虞长扇,妖冶的眸子中蹦出一抹慌乱。
虞长扇一惊,连忙回道:“我是虞美人啊!”
“虞美人……”火狐狸喃喃道,不禁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这个名字,好半天才终于想了起来,连忙松开双手,转身向窗棱走去,冷冷地说道,“我叫火狐狸,你记住。”
虞长扇困惑不已,还想上前询问,却被阿花一把拉住了,只听她擎着苦涩的笑容说道:“美人姐姐,春春姐还在厢房里等着呢,我们赶快去吧!”一边说一边示意,并且拉着虞长扇往外走,生怕惹怒火狐狸。
“哎哎!”阿花个头虽小,力气却大的惊人,即使虞长扇高她一个头,却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儿,无奈只能暂时离开,回头再来找火狐狸。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虞长扇看到火狐狸又凭窗而望,不禁更加好奇了,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走廊上,虞长扇还是忍不住问道:“阿花,你知道火狐狸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吗?”
阿花擎着一颗圆嘟嘟的脑海,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或许春春姐知道,她是这里年纪最长的姑娘,而且呆的时间也最长,她肯定知道火狐狸的事情。”不知为何,这阿花看见人就叫姐姐,却唯独不管火狐狸叫姐姐。
“那我们快去找春春姐吧。”虞长扇急切地说道,若是想和火狐狸打成一片,必须深入地了解她。
说着,两人便快步向春春的厢房走去。
春春为人和善,也很健谈,在虞长扇为她量身的时候她便主动开口了,“我说美人,你怎么将刺青印在脸上了,这女人啊天生是爱美的,你可知这蝴蝶一旦印上,便是永远也去不掉了,若你强行揭去,也只会留下一脸伤疤,这又是何苦呢?”说着,春春不禁怜惜地摇了摇头,她虽然未曾见过虞长扇原本的容貌,但是从她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感觉到她非同寻常的气质,从她眸间的清澈便知她虽不及火狐狸,却有着自己独特的清秀。
虞长扇顿了顿,眼眸深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便立刻笑道:“这样不是很诡异嘛,嘿嘿!”
春春只能摇头叹息。
“春春姐,你知道火狐狸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我很好奇来着!”虞长扇眨巴着眼睛,那只被作为紫色蝴蝶身上斑纹的眼睛眨起来显得异常诡异。
春春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火狐狸是被蝴蝶坊一个叫做姚欣欣的艺妓捡回来的,那年我十三岁,火狐狸不过只是个毛头小孩,刚来蝴蝶坊的时候,一身红衣又脏又破,身上也尽是细小的伤痕,一双眼睛总是慌乱地四处张望,好似害怕我们会吃了她似的,而且什么话也不说,常常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发呆,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因为是在山野中捡到的她,而且她又一身火红,姚欣欣便给她取名为‘火狐狸’。”
“好在姚欣欣非常喜欢她,常常跳舞给她看,不想她竟喜欢了跳舞,便从小跟着姚欣欣学了起来,她天资聪慧,玲珑剔透,一学就会,小小年纪就跳的有模有样,而且常常会编一些新曲目,人也稍稍开朗了些许,至少别人主动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会随口回几句了。只不过后来,姚欣欣因为对男人动了情,终日郁郁寡欢,后来终于受不了自杀了。柳妈妈见火狐狸越发美丽妖娆,八面玲珑,尤其是舞艺超群,才貌双绝,因而留她在蝴蝶坊做了艺妓,平日里也只有跳跳舞,偶尔陪那些狠砸银子的客官喝喝酒而已。”
虞长扇听着,不禁感叹,这也是一个苦命的人,谁会料到命运一而再地捉弄于人?火狐狸那样望着遥远的天际,一定是在追寻姚欣欣的痕迹吧?
不禁想到自己的遭遇,一时间神色黯然,右眼上的紫色蝴蝶越发妖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