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连忙蹲了下来,面色惨白,冰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慌乱。
“小姐,”娥儿却面含微笑地望着虞长扇,只是脸色太过苍白,让人看着异常心痛,“遇到你,是奴婢此生最大的幸福,小姐快乐,奴婢就快乐,若是小姐痛苦,奴婢会更心痛,所以,小姐,算奴婢求你了,你快走吧,离开皇宫,离开安城,找个你所说的世外桃源,安安静静、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生,否则,奴婢就是死也无法瞑目了……”她几乎用尽了气力才说了那么多话。
“娥儿,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虞长扇悲痛地喃喃道,接着便转向阿石,神经质地说道,“小石头,快去找大夫,快去!”
但是阿石却一动不动,他望着虞长扇,一脸阴沉和苦涩,缓缓摇了摇头,“娘娘,来不及了……”
“不会的,不会的!娥儿一定不会出事的!是梦,是梦,这一切都是梦!我肯定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睡着了,对,这一切都是梦,只要醒来了就没事了,娥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但是不知为何,泪水依旧“啪啪”掉落,止也止不住。
“小姐,别哭,哭了就不美了……”娥儿伸出手来,为浴场抚去泪水,虞长扇却清楚地感受到娥儿手掌的冰冷以及颤抖,一时间泪水流得更凶了,心里的惶恐怎么也扫不去了。
就在此时,娥儿突然一个痉挛,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骇得虞长扇脸色煞白,“娥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小姐,答应奴婢好不好?”娥儿紧紧握住了虞长扇的手,希望她可以获得自由,她本该是一只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却折断了翅膀,在这里困了太久太久……
“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绝对不能轻易离开,好不好?好不好?”虞长扇揪心地说道。
娥儿轻笑,却慢慢抓住了守在身旁的阿石的手,无力地说道:“谢谢你,阿石,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很开心,一定,一定帮我把小姐带到安全的地方,一定……”她顿了顿,却又鼓起最后的勇气接着说道,“还有王爷,好好照顾他……”
阿石鼻子酸涩,缓缓点了点头,胸口微微作痛,他又怎会看不出娥儿对王爷用情至深,从她挺身为王爷挡了一道便是他便已确定了娥儿的早有所属的心,只是不曾想到,冰冷如他,却因为虞长扇的一句话而对娥儿产生了异样的情感,家的感觉,这个模样姣好的少女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家的感觉。
虽然他和娥儿早已商定了狸猫换太子的计谋,用她的一命就虞长扇于水火之中,但是果真到了这个时刻,他竟然如此难过如此舍不得……
虞长扇早已沉浸在即将失去娥儿的痛苦之中了,因而没有注意,她紧紧拥着已奄奄一息的娥儿,喃喃道:“娥儿,你真傻,为什么要喝了它,为什么?这一切本来就应该由我承受不是吗?为什么那么傻?快答应我,答应我你一定不会有事!”
娥儿用尽气力抚上虞长扇的面颊,突然嫣然一笑,“小姐,原谅奴婢,奴婢没法答应你……”话音一落,娥儿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不要——娥儿,你快醒醒,不要,呜呜……娥儿,你快醒来!”虞长扇嘶声痛哭起来,她摇着,晃着,可是怀里的人已然没了气息。
阿石暗暗心痛,却深呼了口气,沉声道:“娘娘,快换衣服,我们走吧。”
虞长扇却仿若没有听到,兀自抱着娥儿,如今娥儿也离她而去,走,她究竟可以去哪里呢?
“娘娘!”阿石突然抓住了虞长扇的胳膊,生生将她的孱弱身体从娥儿身上拽了起来,“娘娘,难道你想食言吗?你不是答应过娥儿要离开吗?你难道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虞长扇心里一咯噔,她从未见到过阿石发这么大的火,猛然间回过神来,想起和娥儿的约定,便忍不住咬紧唇瓣,一时间鲜血四溢,异常妖冶而凄楚。
是啊,她答应过娥儿,要好好活下去,要幸福地活下去,又怎能对她食言呢?于是,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沉声道:“我知道了。”接着,她痛心地脱下娥儿外衫罩在了身上,这才发现娥儿怀里别着一把匕首,为了纪念将其别在了自己腰间,又将娥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望了娥儿最后一眼,才打起精神,紧紧跟着阿石向外走去。
两人一路走去,虞长扇这才知道他们的动静那么大为何没有人上前询问了,只见狱卒东倒西歪地全部晕倒在地上,不用说定是中了什么迷药。
“快!”阿石沉声道,敏感如他,早已感觉到危险将至。
果不其然,还未走多远,便听到身后有人大喝,阿石无奈,只好携起虞长扇飞身而去,再这样耽搁下去,他和娥儿好不容易部署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虽是白天,却天色昏暗,冷风习习,天边乌云密布,暴雨即将来临。
阿石的轻功甚好,好在一路走来,倒也没什么人在意,只是快到目的地时,两人刚落在屋顶上,便有巡逻的士兵大喝:“谁?”
就在这时,天空中顿时炸开一个闪电,直亮得众士兵睁不开眼睛,阿石趁机带着虞长扇迅速翻墙而过,旋即雨水便倾盆而泻,没有半点酝酿的预兆,不多时已成雨帘,整座皇宫便被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好似随时都会被这瓢泼雨水彻底淹没。
虽然突如其来的大雨给虞长扇的逃跑带来了莫大的困难,却也为他们赢得了时间,制造了时机,阿石凭借对多次确认的逃跑路线的熟悉,迅速带着虞长扇向一面环山的城墙走去,尽管两人均已湿透,雨水敲打得生疼,但两人依旧没有片刻的犹豫,既然已经选择离开选择活着,虞长扇就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顽强地走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娥儿献出的生命,才能有足够的力气去救平阳,她绝不会丢下他。
总算越墙来到了后山树林,两人迅速走到树林深处,待走近了,虞长扇才看到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向阿石微微颔首。
阿石也点头致意,便立刻说道:“娘娘,快上车吧,沿着这山道一直向南走,不要有片刻的停留,车里已经准备了盘缠和衣物,足够娘娘下半辈子生活了,阿石只能送到这里,以后的路就要娘娘一个人走了,阿石只希望娘娘记得娥儿的成全,好好活下去。”
虽然雨水的声音太过嘈杂,虞长扇还是清楚地听到了每一个字,她突然紧紧抱住了阿石,喃喃道:“小石头,谢谢你……”然后便毅然上车了。
车夫扬鞭,马车迅速地行驶中在这泥泞的山间小路上,缓缓消失在倾泻而下的雨帘之中。
雨水“啪啪”打在阿石的脸上,却仿若打在了他的心上一样,他在雨中愣了一愣,便立刻转身往回赶去,他和娥儿的计划不过刚开始而已。
迅速回到地牢,才发现地牢一片混乱,但是好在没有人发现虞长扇被掉包了。
狱卒头子看到皇上的贴身侍卫阿石,便急忙腆着张脸走了过来,笑道:“不知石侍卫来地牢所为何事?”
阿石冷冷地说道:“蓝妃娘娘前来赐罪妇虞长扇毒酒一事你可知道?”
狱卒头子微微一愣,却立刻笑道:“奴才自然知道,蓝妃娘娘有皇上的口谕。”
“想那罪妇已毒发身亡,蓝妃娘娘念她年纪尚轻,不懂世故,不明事理,因而触犯了皇上,特赏她一个全尸,派属下将其尸首丢掷乱葬岗,你取草席与我前去。”
狱卒头子立刻抹了把冷汗,本以为阿石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档子事,丢了也好,省着他们还得亲自去丢,便速速取了草席与阿石前往牢房。只是刚打开门,阿石便接过草席径直走了过去,直接将地上了无生气的尸体裹了起来,然后抱着走了出来。
狱卒头子深知毒发之人面目狰狞,便也不愿细看,匆匆让道,让阿石过去。
阿石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娥儿带到了乱葬岗附近一处偏僻的山林,将娥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棵树下,便抬起铁锹使劲儿挖起坑来。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草席,好似想要将这裹挟的人唤醒似的,但是剧毒入侵,心脉俱伤,已然断气,纵是有回天乏术之力也无法将其唤醒了。
阿石每一锹下去心情便愈加沉重,他不知道像他这样铁石心肠、杀人如麻的人也会感觉到满心的酸楚和痛苦。
待到坑挖的差不多的时候,阿石缓缓来到草席旁,轻轻掀开草席,露出一张被雨水不断冲刷的面庞来,阿石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为她遮去这瓢泼大雨,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雨水,捧着娥儿的小脸,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他喃喃道:“娥儿,我喜欢你……”
然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支翡翠簪来,却正是娥儿为了给虞长扇买药而送给小鱼的那支,竟不知何时会到了阿石的手上。虽然极其想要留下这翡翠簪作为惦念娥儿什物,但是阿石知道娥儿究其一生最珍惜的人便是虞长扇,便将这簪子放入娥儿的手中,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露出舒心的笑容。
其实,阿石也明白,娥儿最爱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溯月。他深刻地理解娥儿自卑,正如同深爱着娥儿的他的自卑一样。
原来,他们都是胆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