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驿站
“你们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到底要不要走,如果误了归期,我们可吃罪不起”
说话的人是跟着姚歌前来公干的官员,公事已了,若因私耽搁误期,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小官员立即附和,看起来满肚子的抱怨,顿时屋里沸腾起来。
“是啊,可是我们也不能私自回京啊,姚歌本为武将,让他主持邺城秋试,怎么能够让人省心,如今,可不就这样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心里默默的叹息。
正当屋内气氛降到冰点时,只听到门吱的一声开了,姚歌满身尘土,头发凌乱,垂头丧气的走进来,那模样好似被打劫过的。众人心里都在疑惑,难道是打架了,或者说被抢了,可谁能办到呢。
姚歌挑最近的位子坐下来,双手扶着椅子两边的扶手,背轻靠着,不说一句话,气氛极度压抑,即使离他有两米远的距离,他们仍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漠气息。
过了半响,姚歌才从嘴里发出一句,“过来,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时他们才敢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姚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姚歌慢慢的转过头,双眼紧紧盯着他们,他们不由吓得冷汗一身。
他们心里发毛,这是哪个倒霉催的惹到他了,只见姚歌双眼通红,却
透露出满满的冰冷,好似要把人冻死,仔细看去,冰冷的眼神里掩饰着无法言明的悲伤。一双明亮的眸子也愈加变得模糊,让人捉摸不清。
“秋试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他冷冷的问道。
胆小如鼠的他们,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已经完毕,就等您回来了”
“收拾行囊,准备回京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也没人接下茬儿,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呼声,纷纷竖起耳朵,仔细听来,发现是守卫的士兵来报,传旨太监已到驿站,让姚歌及众人立即去前厅接旨。
众人转头望向姚歌,等着他发言,他倒也不慌不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凌乱的头发,淡淡道:“还站着干什么,没听到要接圣旨么”
众人不停的腹诽着,这不是都在等你么,虽然满腹的怨愤,脸上还得笑嘻嘻的伺候着。
来到前厅众人纷纷跪接圣旨,宣旨太监这才不徐不疾的掏出圣旨,慢慢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虞国进犯边境图田,现封为姚歌威武将军,立即前往图田平乱,钦此”
姚歌谢恩接旨。宣旨太监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皇上的命令是即刻前往图田,姚将军可明白?”
姚歌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宣旨太监带着不明的笑容,离去回京复旨。众人纷纷上前道贺,姚歌却没那心思接受突如其来的赐封。虞国进犯图田,自然有范一虎镇压,为何要派他前去?而且他并不熟悉图田军务,更不了解虞国作战特点,底下的士兵也必不能服他,叫他如何主持大局。
虽然满腹疑虑,但姚歌还不得不照办,将秋试事宜交代给下属官员,便整装出发立即前往图田,因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大军随行,路上十分顺利,再者因担心前方动乱,故而快马加鞭,半月便已到达图田。姚歌来到图田总是心神不宁,姚歌觉得可能是那日与凌菲分离的关系,故而并不放在心上。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役。
叶国楚府,临风院内,凌菲与楚绅对立而战。
“既然我已经如你所愿回来了,那么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楚相爷!”语气甚是决绝,虽然之前有过拒绝,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她是有些不忍不愿的,故而他当时才没有使出卑劣手段得到她,可现在他却能感觉出来,她已经真的对他彻底失望了。
他即使心痛,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不允许自己认输。
“难道你这么在乎他,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么?”他心存侥幸,希望得到肯定回答。
“楚相爷,我在不在乎不关您的事,想必您有健忘症,之前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浪费唇舌,总之请你出去”凌菲没有再愤怒,反而很平静,因为她不想再给他错觉了。
“好,既然你如此痴情,想必也不会介意做望门寡吧”
凌菲心里咯噔一声,她有不好的预感,难道姚歌有危险,不,他应该已经回到邺城了,即便楚绅再也势利,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看她为他担心焦急的模样,楚绅自然明白她已经懂得他的意思,他应该得意,心里却很失落,甚至是心痛。再次掩饰自己的悲伤,冷笑道:“不明白还是不相信?呵呵,那我便解释给你听,我曾经说过任何事情都不会隐瞒你,的确,我没有做到所以便失去了你,真是天意啊。”
他不禁怅然若失,若是当初他没有那样做,如今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
“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不是因为我不诚实,不守信,而是我不信任你,对,我没有给过你信任,因为我从未拥有过信任,如何能给你?所以如今我也不介意再利用它达到我的目的,得到你的目的。”
话到此,凌菲再不明白便是傻子,他当初痛快的放姚歌走,还以为他真的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当初你离开叶国,离开我时,我心里就充满了恨,恨那被你日思夜想的人为什么不是我,恨你千里迢迢来到叶国只为他,更恨你为了他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所以我便借着议和使者身份前往大秦。可我还是止不住的想你,想要立刻见到你,和你说说话,于是我便脱离队伍,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前往大秦,可是我见到的却是你和姚歌卿卿我我,好不恩爱,在溪边踏青,酒馆吃饭谈笑,还在乐器店挑选笛子,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可是他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你说我会放过他么?我怎么能忍受你在别的男人怀里露出微笑”
原来他跟踪她,难怪当初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偷偷注视他们,还以为是路人,没想到竟是他。难道当初他就已经决定要对付姚歌了么。
凌菲没有猜错,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是非。
“于是我便让元修指使夏利暗中跟踪,借机接近你,好不容易等到你单独出府,没想到王怀德绑架了你,我便将计就计,放出消息引得姚歌对付王怀德,从而使得王姚两家狗咬狗,而我则英雄救美,没想到你仍旧对我没有。。。”
说道这里,他不禁暗自神伤,无论他怎么做始终都得不到她的心。
“说到夏利,她还算我的恩人,多亏了她的帮忙,我顺利得到了你,本以为你会就此忘记他,没想到你们暗中联系,还为了他三番两次设计我,你可知我有多心痛!”
凌菲心惊,难道他早就知道,那些消息是故意透露,就是为了引得姚歌前来,好对付于他,如果真是这样,她太小看他了,不由得看向了他。
楚绅苦笑道:“也只有提到他的时候,你才会多看我两眼。你放心,那些消息都是真的,我还没那么大神通,否则姚歌早就身首异处。不过有一件事我却瞒了你”
说到此处楚绅故意停下来,看向凌菲,见她正全神贯注的听他说话,他有些许的满足感,接着缓缓道:“是关于夏利的事情,她姐姐并不是大秦害死的,而是被我爹处死的,不,应该说是已故的楚相爷和现在的楚相爷害死的。当初我们选中她姐姐夏青去王府做细作,却被我爹识破,不得善终。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她妹妹夏利找上门来,甘愿为我驱使,我自然不会拒绝。。。”
当他正自得的讲述着过往的阴谋诡计时,忽然听到门哐当一声,两人循声望去发现夏利正在门口站立着,瑟瑟发抖的身体,震惊的表情足以说明她听到了楚绅和凌菲的对话,也明白了一直以来楚绅不过是在利用她,欺骗她。虽然她心里早有怀疑,如今从楚绅嘴里听到最不想听,她心碎了,原来一直回避的真相还是赤果果的摆在她面前。
楚绅却并不慌张失措,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双手后背,缓缓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先下去休息吧”
夏利没有回答,亦没有动作,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显然是还没有缓过来,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道:“你。。。你刚刚说的。。。说的可是真的?不!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不愿相信,眼前这个她最在乎,最爱的男人竟是害死她姐姐的凶手。
楚绅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跟她啰嗦过去的恩怨,抬手示意候在门外的
刘宣把夏利带下去,夏利即便不想出去,愤然反抗,也断然抵抗不了一个男人的力道,最终还是被半拖半拽的拉了出去,嘴里还伴随着呜呜的声音。
凌菲在她被拖出去的瞬间,她看到了,她从夏利眼中看到了曾经的她,不,也是现在的她,被仇恨、怨念还有对他的失望,以及不可置信所包裹的她。这剜心的痛,她深有体会,却也无可奈何,她自己还被囚困,又如何给她指导。
她不忍直视,只能无力的转过头,眼睁睁看着夏利痛苦的呻吟、呼唤。
“你是在为夏利感到悲痛,心里不忍么?还是你觉得我很残忍?”或者你是在为自己悲伤。
凌菲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不管是为夏利感到伤心,亦或是对他的所作所为不耻。
“那么,我和她又有什么不同呢?”楚绅反问,凌菲却一愣,他接着缓缓道:“曾经的我和夏利一般,对你真心真意,你对我却如同我对她那样无情冷血,那么被你抛弃的我,你何曾有过一丝悲悯,你和我有区别么?嗯?”
他痛苦而又纠结的表情,让凌菲更加的不敢面对他,背对着他,脸上的泪水也悄悄的落了下来。
她不可否认,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和他又有什么区别,他今日的行为不就是她当初的做法。
“我知道你心里的创伤已经形成,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弥补,所以,不管当初我因为什么跟你回来,现在我站在这里随你处置,只求你不要再伤害别人,也不要再伤害自己”凌菲乞求着,语气也软下来,希望他能听进去。
哼!怕我伤害别人,不就是怕我伤害姚歌么。难道我在她心里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么。好!既然如此,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留情。
若说刚刚的楚绅眼神里透露出的是怨恨,那么此刻则是欲望,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困在身边的欲望,和想要毁灭世界的野心一般决绝。
凌菲再次慌了,这次是真正的害怕,是从心底透出的惊惶。紧紧的攥着衣角,嘴巴也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的颤抖着。他却笑了,原来她还是怕他的。
楚绅走过去,想要靠近她,却被凌菲抢先一步远离他。楚绅震怒却不能发作,只能忍着怒气,再次向她走过去,这次他学聪明了,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抱在怀里,阻止她的再次离去。凌菲反抗不得,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拦在怀中。
一手将她揽在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脸有些冰冷,似乎能将他从里到外都冰冻,比冰天雪地的雪人还要没有温度。可他始终不愿放手,似乎眼前的找个人是他唯一的温暖。
怀里的她,看上去是那么彷徨不安,他想安慰她,如一般夫妇那样,暖语温存是不可能的存在的。
他还是松开了她,坐在桌旁,示意她也坐下来,虽然她不愿与他同处一室,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没有理会她的不情愿,缓缓道:“跟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个爱慕权势的父亲,将他的女儿嫁给一位位高权重的高官,那个女孩再怎么拒绝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而那位大人同样没有将心思放在这桩婚事上,因为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就是权力。她的不幸并不止于她嫁了一位不爱她的男人,新婚当夜,他抛弃她离去,她没哭,却也知道以后的日子是多么难过。她原以为守活寡这种词眼一辈子都不会成为她的标语,没想到这么快就安在了她身上,这对她而言是永远的痛。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没想到某天,他醉醺醺的回到家,二话不说便强行占有了她,后来她便怀了孩子,他依旧对她不理不问,等到生产那一日,他仍然没有出现。因为大出血,孩子差点保不住,最终还是顺利生产,女孩虽然没有大碍,却也落下病根,熬了四五年也去了”
凌菲静静坐在旁边听他讲述着这段过往,不用他说明,她也知道,这段故事的主人公便是他的亲生母亲,原来他对他父亲的恨源于此。
“女孩临终前对她的孩子说,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不要像他父亲一样。幸福长什么样子,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今我想,想知道母亲声声念叨的幸福长什么样子。。。”
这段话没有华丽的语言装饰,也没有刻意的打造,却是最打动人心的。幸福是人一生追求的,然而没有人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有着怎样的轨迹,如何去寻找,去哪里寻找,这些谜伴随着人们走过一生,当你走到生命的终点也未必找到答案。
“生命中出现的不幸,往往是为了衬托你拥有的幸福。虽然你的母亲没有找到能呵护她一生的男人,却在最后的时间里拥有了你,那个时候的她是最幸福的。她最希望的是你能够平安度过一生,而不是像今天那般,你拥有权力、财富、地位,但那些却不能带给你快乐,我亦如是。我希望你能体会到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掠夺他人幸福然后强加到自己身上,如果你觉得那是你要的幸福,我会选择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