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一家三口再回到摆宴席的院子的时候大院里已经满满的摆好了桌椅,饭前的干果点心等也已经上了桌,院子周围站满了人,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至于桌子旁边的长凳则没有一个人坐上去。
桌子都是八仙桌,中间一张格外的大,旁边略小的桌子都围着中间那张桌子摆放。
老家吃饭的规矩,这座位不是随便坐的,老一辈人对于谁该坐哪里心里都有清楚的想法,现在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所以谁也不能随随便便坐进去。
就算是中间那张最大的八仙桌,那是最老的一辈人坐的位子,但此时都没有人去坐。等到入入席时,会有一个人带着入座,大家会推脱一番你来我往,最后再各自坐上自己该坐的位子。
至于其他人,则是等最中间的桌子上的人都坐好了之后再由人引着入席,大家再推脱客气相劝扭打一番,然后各就各位。
林俊三人一进院门,就有人道:“哟,这不是阿远一家么,我还以为你们今年也不会来了呢!”
说话的是个画了浓妆的女人,穿一条花裙子,可能因为化妆的方法不当,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粉扑簌簌往下掉,有的地方可能是出汗造成的一条一条的印记。
这人是林远的一个堂姐,按照林俊的辈分,则应该喊一声堂姑。
林远看了她一眼,喊了一声:“堂姐。”
那女人又道:“哟,这不是你那傻儿子么?今年居然把他也带来了,你就不怕丢了你的人?听说你们这几年条件不好,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林母本来是个柔顺的性子,这会儿也被激得不禁道:“我们交了饭钱。”
那女人挑剔的看了林母一眼,道:“哟,这是阿远媳妇吧?这才几年不见啊?怎么就老成这样了?你这身衣服是哪儿的地摊货么?多少钱?啧啧,看看这质量……”
她这么一嚷嚷,旁边几个女人马上围了过来。这些女人平时基本上也没什么事干,就在一起说东加长西家短,相互攀比攀比,如果圈子里来了一个不如她们的外来人,肯定是往死了踩。
正好,林母这些年没参加过这个聚会,之前条件又不佳,正好附和了这个“不如她们的外来人”的条件,所以看热闹的添油加醋的马上围过来了。
“哎哟,这衣服我前几天在县里的大棚里看到过呢,好像开价只要50块钱吧,我琢磨着如果还还价还能砍一点。”其中一个道。
大棚乃是县上一个地摊聚集点,里面都是便宜的衣服鞋子各类商品,大部分条件不好的女人们喜欢去那里买东西。
“哎一看你就是个不逛大棚的,大棚那价格可都是成倍报价的,如果他们报50,你至少也得砍下一半才行。”另一个道。
林母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绿色的类似于旗袍的连衣裙,她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材却没怎么走形,所以这连衣裙十分适合她,让她看起来年轻了些。
来的时候林俊特地让她去理发店梳了头发,所以林母今天看起来十分精神的。只不过鬓角的白发已经除了染发没办法补救,这才成了那些女人的话题。
“咦?我看她这衣服不是那大棚买的吧?那大棚里的那件是白的,那价格虽然便宜,颜色却白得十分好看哩,比她这个好看。”
林远以前来的时候虽然也会被人奚落,可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被说得几乎要挖个洞钻进去,更觉得愧对自己的妻子。他只想着落叶归根,却根本没想过要给妻子置办一身来参加这聚会的行头。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有人道:“长辈们都来啦,来,赶紧坐下吧!”
这回叽叽喳喳的人们都往院子中央看过去,发现之前的那二曾叔祖和三曾叔祖并着几个老人已经站在了八仙桌旁。旁边的小辈们跟他们打招呼,几个人都端着架子,矜持的点头。
那二曾叔祖扫视了一周,忽然道:“老四呢?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他旁边一个中年人道:“已经叫人去请四爷爷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的,不如您老几位先入座?”
“胡闹,你四爷爷没来就能入座了?这些年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快让人去叫?”那二曾叔祖怒道。
那中年人抹了一把汗,忙道:“好的好的,马上就去叫。”
没一会儿,一个小年轻就领着那位四曾叔祖进了院子,那中年人赶紧领着中间这群老人们入座。其中不用说是一番推诿客气,最后大家还是该坐哪儿坐哪儿,一点也没有什么变化。
然后就是剩下的人安排座位,这回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规矩,大多都是男人和男人一桌,女人和女人一桌。如果带了孩子来的,成年了的和父亲一桌,未成年的和母亲一桌。
因为林俊之前的“顶嘴”,那曾二叔祖时不时将眼刀往林俊他们一家人这里剜,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林远竟然被安排在了女人们这一桌。其中那位四曾叔祖提了一下,却不知道被另外一个老头说了几句,后来就一脸冷漠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仿佛这群人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林俊因为未满18周岁,所以还算在未成年的行列,跟女人们坐在一桌。这回倒是一家三口多坐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旁边女人们旁若无人的捂着嘴偷笑的话,林俊倒也没什么意见。
“哎哟,阿远啊,你怎么就被分到这桌来了呢?那牵席的人眼神也太不好了,怎么连男女都不分了呢?还是说你们没交够饭钱,所以被安排在了这一桌?”所谓冤家路窄,那堂姑居然也在这桌。
林远有点下不去脸,却还是没跟这女人一般见识。
旁边的女人们一听她这话,又有人对林母道:“哎哟,阿远家的,你这衣服小了吧?可小心着点儿坐,可别坐坏了,到时候,哦呵呵呵呵……”那女人笑得跟个青楼老鸨似的,小手捂着血盆大口,实在有碍观瞻。
林母被臊得脸通红,正在她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的林俊忽然道:“对呀,妈,衣服是不是小了啊?你没时间去试,所以我就随便拿了件贵的。”
林母看了林俊一眼,勉强道:“还好!”其实她这件衣服算是一件紧身裙,尺寸刚刚好,简直就跟替她量身定做的一般,根本没有大小的问题。
那边堂姑一听林俊说“随便拿了件贵的”顿时不乐意了,嘲讽道:“哎哟,这孩子还真是会说话,随便拿了件贵的,到底是多贵啊?”
林俊老实道:“在那间店里算贵的,整体来说的话不算贵。”
跟奢侈品比起来,林母这件衣服确实不贵,只能说这件衣服太适合她了,林俊一眼就看上了。
旁边一女人道:“这孩子可真不会过日子,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吧?你当时就没还个价?”
“还价?”林俊眨巴着眼睛。
“是啊,你不知道除了专卖店都可以还价么?人家开价可能是实价的好几倍呢,像你这样拿了一件就跑,不被人坑了才怪。”那女人捂着嘴道,好像林俊吃了亏她很高兴似的。
那堂姑也笑道:“来,你说说你那衣服多少钱,姑姑给你算算你亏了多少。”意思是你说出来,让我看看你妈这衣服多便宜。
林俊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陷阱似的,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百?”那堂姑故作惊讶道:“那老板也太黑了吧?他看你是小孩子好骗是吧?这衣服他顶多能卖五十,孩子,你这回真被坑惨了。”
她说完还故意惋惜了一会儿,可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管用多厚的粉都盖不住。
“是啊是啊,那老板也太黑了。”旁边也有人附和道。
其他女人也都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都一副对这方面都很精通的样子,却在语气里流露出鄙视。
林俊道:“不是两百呀,是两千呀!”
鸦雀无声!
“你,你说什么?两千?你是说你妈那件衣服?”那堂姑问。
林俊点点头,道:“嗯,相对于那店里其他衣服来说是最贵的,但是相对于其他店里的就一般啦!可是姑姑,为什么那店里的人说白河街上所有的店都不可以还价呢?我是不是被坑了?”
林俊充分发挥一个少年的优势,一脸单纯的样子让别人根本没办法怀疑他的话,更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打击他们。
“你说什么?白河街?两千块?”那堂姑震惊过后,再仔仔细细的看了林母那身衣服好几眼,突然觉得那颜色居然十分正,剪裁十分合身,做工也十分精致,哪里有一点地摊货的样子?
她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花裙子,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席卷而来。
“呵呵,没想到阿远媳妇还挺有品位的,就是这衣服实在跟那地摊货太像了,才导致我们一时间没怎么看出来。”堂姑尴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