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时间倏然而逝。这期间,国师星睿大师从南山回归朝堂,复国大典盛世开幕,只是这些与许洁全无关联。她淹没在隐华殿如死的寂静中,连呼吸都算多余。
心悦照例端来热粥摆在许洁床头:“主子,白夫子临出宫时交给奴婢的药膳方子,嘱咐奴婢每日熬药粥给主子补身子。白夫子人真好啊!”许洁拿起瓷勺一口口灌进嘴里,是的,没有咀嚼更好似没有味觉。
“慢点,小心烫!”
“我去后院走走。”喝掉最后一口热粥,许洁披着毛毡斗篷向外走去。秋彤站在殿门口望着她愈加清瘦的身影在风中摇曳,不由感叹:未曾加封就被打入冷宫,她可是开国以来的头一遭,这罪且受着吧!
借着月光,许洁从后院的小径绕出隐华殿。数月来第一次走出隐华殿,今晚,她想看看月光下的夜亭湖。
“圣上,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啊!”齐公公无不关心道。丽太妃在世时,齐公公曾在丽太妃身边伺候多年,也算是看着梵黎夕长大。太妃遭到先皇冷遇时,齐公公没少心思护着幼主,一路随行至今。
“楚承离京多久了?”梵黎夕突然发问。
齐公公掐指算道:“回圣上,楚亲王已离京三月有余。”
梵黎夕半眯双眼微微颌首,展开密折奋笔直书。齐公公将密折递于侍卫。梵黎夕叮嘱道:“快马加鞭送与楚亲王,亲启。”天气越发寒凉,走出太极殿的梵黎夕不由得紧了紧衣领。
“圣上,这是要去哪个宫殿?老奴派宫人提前知会一声。”齐公公见皇上朝景阳殿相反的方向走去,有些不解。
“都退下吧!”梵黎夕步子飞快,甩掉跟随身后的宫人、侍卫,“不准跟来!”圣言如山,再无人敢近半步。众人散去,喜子掺着齐公公回屋休息,见师父一脸沉重,问道:“师父,方才皇上走后,您老接连叹气,这是为何啊?”
齐公公摇头好似自语,只道出六个字“留不得,留不得”后再不多言。喜子一头雾水,细细琢磨师父的话。“留不得”指的是何物?何人?
四季轮回,又是一年深秋时节,落叶缤纷覆盖了去往夜亭湖的小径。踩在落叶上窸窸窣窣地声音不免让人伤怀。许洁解开披肩铺在落叶上,抱膝而坐。白月光乘着风散落于湖水之上,一一过往再次浮现。许洁不明白,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要找到回家的方法,怎么到最后她竟甘愿委身在后宫,这一路跌跌撞撞地迷失了方向。
不远处传来沙沙地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小心,唯恐惊扰到谁。
她终于来了。
难得这个女人头一次这么听话,不让她出隐华殿,她竟然寸步不移的守在宫殿里。反倒是自己,几乎每天都要抽出时间到夜亭湖附近逛逛,美其名曰散心。实则如同守株待兔般,希望早日遇见不听话的她。只是从第一片落叶盼到树枝枯黄,她都不曾现身消失得无影无踪。梵黎夕坐到许洁身边,内心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真是笑话,堂堂君王也有如此尴尬的一面。
相反,许洁内心又是另一番滋味。四目相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连埋怨他的资格都没有。以他的地位无需对任何女人承诺什么,倒是自己傻傻的说过愿意一生相随的痴话。一世长情于彼此太难!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女人如缎的青丝,彼此感受这迟来的温度。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凛冽袭人,高高在上,不曾对她心有涟漪;她亦会藏起心动的迹象,将所有心思用来寻找归途。如今已无从追溯由谁开始,又该由谁来结束?
面对思安的伤,李鸢的痛,这些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许洁精疲力竭,再也经不起任何变故。行至日暮途穷时,放不下的,舍不得的,都该忘却了……
许洁身子前倾,脱离梵黎夕的手掌,深吸凉气轻声道:“太累了,分开吧!”
停止半空的手掌握成拳头,又无力垂下。“六十八天……”梵黎夕不喜伤情之话,却又一吐不快,“无论是复国盛典,还是冬日祭祀,过去的六十八天,朕每一天都在这里等你出现。终于等到你,你却说累了?”梵黎夕强拧着许洁的肩膀,“看着我,我知道你有委屈,但这世上谁又不是背负着压力活着……”思安已经不说话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不愿意听到从喉咙里摩擦出来的那恼人的噪音。李鸢即使封为美人,也难掩丧子之痛。朝堂上以雯太师为首的官员将矛头对准许洁,宣扬近日的陨星之象皆因她而起,更有甚者提议将她火刑祭天。谣言四起时龙颜震怒,各方才收敛言行。“听着,你没有资格说累,朕要你好好活着。这月二十九日举行册封仪式。”
再一次,许洁沉醉在温热的怀抱里,建设多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男人坚定的神情让她重拾勇气。她莫名的坚信:也许再努力一些,结局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