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踱步到窗台,望一望这有限视线内的校园。时值深秋,落叶满地,金黄色的一片,零零星星的路人同学说说笑笑地走过,又渐渐走远,各有各的归处,各行各的生活。
刚刚短信给梁杭宇,回来时候带点外卖。他虽然颇有微词,但还是勉强答应了。他就是这样,嘴不饶人,心却软。现在我准备安安静静地等他回来。
我想起半年前来到这所远近闻名的大学,实在是意外。记忆里,我是不曾读过高中的,我想不起过去的很多事,甚至于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是否有兄弟姐妹,我有没有朋友。
我去医院求医,问医生我为什么想不起以前的事。医生说,应该是创伤性失忆了。他说过去某个时间我的脑部或许受过很严重的重伤,导致对那个时间以前产生了失忆症状。或者,过去曾经遭受无比痛苦的经历,你强迫性地选择性失忆了那段经历…反正就是很复杂,医生也说不好…
没有过去纵然痛苦,可日子还是得过。很奇怪的是,我有很多的钱,所以我怀疑自己失忆前是个富家公子哥,当然也有可能是个强盗头。而我不愿多花这些钱,在这些钱来历还没弄清楚之前。
我之所以会参加高考,还能记得是因为两年前,我去了一趟少林寺。
当时我似乎是正准备前往少林出家,欲剪了这三千烦恼丝,也了却这红尘。但在这去少林寺的山路上,遇上了一个人,准确的说,不是个一般人。
他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两鬓已经有些斑白,而面容憔悴,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痛苦的遭遇,对我说自己的手机信号不好,问我少林寺往哪个方向。
我告诉他,我们同路。
他问我去少林寺干嘛?
“出家。”我的回答,简单干脆。
“小伙子你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出家?”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出家?
在来之前,我一定是想好了原因,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路途遥远,走到现在,我似乎忘记了!非常奇怪!我忘记了最初的理由…
我给了他一个临时想好的理由:“我想我大概与佛有缘…”
中年人若有所思,我反过来问他:“我看你年纪也过了不惑之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出家呢?”
“我…是的,不惑之年,可是我对这世界却有太多的困惑…”
“可是你若不是与佛有缘,只是为了求佛解答你的困惑,你是不适合皈依的,你心里终有一天要排斥你选择的生活…”
我们一路畅聊,他告诉我他的故事,互相之间有了相见恨晚的默契,然后到了少林寺的门口。
虽只留于门口,便能看见少林寺寺院这古砖古瓦古树,古色古香,一景一物都饱经历史风霜,每一座建筑物都在庞大的佛号笼罩下越发苍老高深,蕴意深广,是一派源远流长、凝重气派之相。
有谁知道少林寺这几千年来都经历了什么悲欢离合,又见证了多少朝代更迭?
在庄严肃穆的佛门圣地之前,他感慨万千:“少林真是圣地啊!可是小伙子你可得想清楚了!你这么年轻,怎么就不去读书考个大学呢,人生还是光明的!”
“大学…”
“对,我就是大学的校长。你参加高考吧,我很希望到时候能见到你!”
“那你呢?能坦然面对那个人和所有人了吗?”
中年人释怀的笑了,面朝这座千年圣地送上自己敬重而虔诚的膜拜,转而回头对我说:“我发觉我的心界开阔了。我们回去吧…”
没错,那个人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回去以后的我就下了决定,参加高考。
准备了一年之后的高考如期而至,是天赋还是运气,没上过高中的我竟然考上了,结果太出乎意料,连校长听说了都大吃一惊。我给自己的解释是,所有可以蒙的题目我都蒙对了。那一定是连佛门都觉得我尘缘未尽,勉强皈依,终致善因结成恶果的缘故。
结果当然是我意气纷发的踏上了离乡求学之路。离开一个人长久以来居住的地方,更像是有人要交换自己心爱的东西,纵然交换来的是如何精致的物品,是如何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能比得故土留给你的那些回忆中的东西。
感情上,我对自己生活的故土是不舍的,虽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某种层面上说,是那里的生活造就了现在的我,而离开故土求学,是为了改造更好的我。
想起第一天来到学校,站在醒目的学校大字下面,手足无措。校长说要来接我,却迟迟未出现。
我挺为校长高兴,他说他不再为那个人迷茫了,现在的他关心的只是学校的壮大和发展。
其实校长的故事是:离婚后的他爱上了一个他不该爱的人。那个人比他小了十八岁,他怕毁了她的前程。而那个人就是学校最出名的美女老师,林芳菲!
两人的事在学生中是早有传闻,只是没被人证实,很多人都怀疑这林老师与校长走的亲近,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林老师才因此上位。流言可畏,不管是不是真的,人们都相信无风不起浪,于是在网路上已经是骂声一片。也有网友说,校长早已离婚,现在已是单身状态,这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是两者有意发生了什么又有何不妥!林老师和校长压力相当大,但是始终没有出面做任何的解释。
日子过了很久,人们发现后续并没有什么劲爆的新闻出现,也就渐渐对这件事失去了关注。
我知道这其中不为人知的真相。只是不需要任何一个第三方人士知道了,我的室友们从来不知道我与校长相识,就像他们并不知道我很有钱一样。人言而畏,当有人知道这两件事的时候,他们会非常自然的将这两件事融会贯通掉,然后得出一个他们自认无懈可击的真相来:原来这个木泽是个后台很硬的人,靠钱靠关系进的这个学校…
想到这,我不禁更加意识到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重要性。
新生报到的这天,可谓人山人海。拎着大包小包的我跌跌撞撞,差点迷失了方向。
对面一个衣衫整齐、满面春风的男生热情的向我走来,冲我打招呼:“同学,你是新生吧?我是学长,我帮你吧,你哪个学院的?”
没等我回答,他已经熟练地拉起我的行李箱,拦都拦不住。我递给他我的通知书,他惊讶的说:“计算机系哟,我们是一个学院的!真巧!这边走。”
沿路绿化覆盖,风景如画,学校的布局大气又稳重,个别建筑还带着复古的气息,不得不说名校风范尽览。
这学长滔滔不绝地和我说起作为一位老学长的经验感受。不得不说,我们学校最大的特色,那就是地方大,风景美,学风好,女人多。不然怎么说女人是男人的大学呢。
一开口就能念及女人,学长你平日里一定没好好念书吧?
我表示认同:“发现了,确实多,叫女生更贴切些吧…”
他说:“不,到了这个年纪,她们普遍都比过去成熟了。你们这些学弟啊,若是遇到喜欢的了,就得敢于追求,善于追求,这是肯定的,你不追求,难不成要等着被追求不成?当然了,除了敢于追求,还要有追求才行。”
“额?”
学长冲我摇头:“我的意思你要有理想有追求的追求。你得要么学习好,要么钢琴弹的好,要么唱歌唱的好,要么立志成为科学家。你会些什么?”
“什么都好像不会…”
“不会赶紧学啊,人要没个一技之长,和咸鱼有什么分别那?”
“在理,那么学长,你的追求是什么?”
学长放下我的行李箱,淡淡的说道:“我没有追求,如果非要有的话那就是有一天我的人生不需要追求了,也可以圆满…”
这话有些深意。
到了报道处,老师要我填了几张表格,然后匆匆领了生活物品,算是正式读上了大学。
学长热心不减,硬说要帮我把行李搬到宿舍,我拒绝不得。
学长继续对我语重心长:“同学,你的身边一定会有各色各样的人,有些人很虚假的,表面上看起来很没有追求的样子,晚上在被窝里偷偷用功看书,而有些人一副有理想有目标的样子,其实懒得要命。这些事都很有意思。”
这个学长我后来都没怎么再见过,只见过三次,在图书馆里见过两回,他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埋头默默地奋笔疾书。我并没有上前跟他打招呼,因为我怕我这时冒昧的介入会影响他的追求。而最后一次,是在大三的时候,也就是他要毕业的那年…
我上了楼,找到了自己的寝室,见到了或许是我这一生的第一帮朋友。
从此,沦陷。
一直到现在,转眼之间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一切似乎快的没有征兆。
忽然传来猛烈的敲门声,我心一阵欣喜,饿的时候总是想得多,终于不用独站窗台把人生来感慨,一定是梁杭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