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刚天色分晓,陈未午就来叩门。
但是,陈未午脸色难看,眼圈深陷眼窝之中,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南风连忙问道:“怎么了,你昨晚没睡好?”
陈未午摇头叹气道:“唉......李君,你是不知道啊!昨晚深夜的时候,这安夷赵氏商行的婢女被赵小姐给活活的打死。好像是因为夜宵凉了,赵小姐大发雷霆之怒,整个商行的人都没睡好,就连掌首和赵掌柜都忙得半宿。”
陈未午口中的“赵掌柜”并非赵千礼,而是安夷赵氏商行的掌柜,也是赵氏本族人,名唤赵良平,是个身材略胖,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待人比较温和,昨晚还请李南风喝酒,接风洗尘,李南风以疲惫为由拒绝了。
陈未午说完,脸上犹有余悸,颇为无奈。
婢女仆役都是与赵氏签定了卖身契,人身权利皆有赵氏主宰。大晋有严法,家主不得任意戕害仆役婢女的性命。
想来,这是随国地界,大晋的法令实行的也比较宽松,况且这些大族往往又有很多措辞,比如栽赃其偷盗主人财物即可,就算官府追查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李南风也不是初出茅庐之人,深知繁华城里底下往往流淌丑陋而黑暗的暗河,他本就是大族子弟,深谙其中的残忍和黑暗。所以自是冷眼旁观,也不多想。
只是,这赵大小姐似乎太过分了。
但仔细沉思,他又发现中间暗藏玄机。
可能与赵有言的死有关,赵有容待遇大减,因故发怒。
想到这里,李南风心如明镜般,对着陈未午安慰道:“你又没卖身给赵氏,何必担忧,迟早我也替你解了约。你去催促绿竹吧。我们尽快办好自己的事情。”
陈未午认真的点了点头,“俺省得。”
大约半个时辰后,绿竹吩咐人把诸多事情都料理完,带着几大马车的东西开始出发,前往那间庭院。
赵小姐昨晚要用的东西去都搬进屋里,现今又要整理好装在马车的车厢里,所以耗时颇多。
可能是赵有容大发雷霆起了很大的效果,前往庭院的除了李南风、赵有容和绿竹以外,还有十八人,比昨晚绿竹说的又多了八人。其中护卫八名,四位仆役,六名婢女。
而八名护卫都是随着商行前来安夷的护卫,有六人是赵氏本家护卫,其他两人都是外来护卫。这其中便有陈未午。四名仆役都是安夷赵氏商行的人。而六名婢女,有四人是伺候赵有容身边的老人,有两名是新来的。
赵有容和绿竹共乘一辆马车,也没有骑那匹雪缇马。刚才李南风见到了她,只是她显得很惆怅,或为孤单,有种顾影自怜的美感。见李南风看她,她扬起洁白的下巴,轻轻地哼了声,瞪了眼。
绿竹透过车厢的格子窗柩看望窗外的风景,瞧见李南风在偷看她,微微地低下了脑袋,自从李南风展示过道法,绿竹越加恭顺,只是多了些疏离,不如和那些护卫相处的熟悉。
绿竹的脸色也不好,眼窝深陷,愁容满面,圆润的脸庞越来越尖瘦,如狐狸脸。
她贴身伺候赵有容,虽获得极大的权势,但也有太多的辛酸。
就在刚才,随行去庭院伺候赵有容四名仆役和两名婢女害怕的又哭又闹。她弹压不住,只好请来赵白涯,最后赵白涯承诺给每名仆役婢女每月涨十两月俸,这才作罢。
这对于卖身赵家的仆役婢女来说,已经不低了。仆役婢女不是像陈未午这样外来的护卫能比的,月俸极低,多为主家的赏赐,一般主家旬月月便有赏赐,这也算是种控制人的手段。
李南风骑在火焰马上,是他向赵氏本家护卫借来的,想观赏安夷城中的风景。
这些天的相处,他也渐渐与赵氏本家护卫熟悉起来。他本是秀才,熟读诗书,掌经明理,通晓杂书,说起来头头是道,所以颇得众心,皆称“李相公”。
安夷城中很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修士颇多,来往的路人百人中便有七八个是修士,而且大部分修士都是道法修士,穿着各色各样有道法修士代表性宽袖道袍、类如儒服的青月服、样式如冕服纹有山河日月花草鱼虫的山河衣、高冠博带的凌云袍以及各色宗派的服饰,而在梁山关的时候,千人中都难碰到一个道法修士。
这安夷城加上所辖周边新竹、西迁、邙荣、北安等城池以及会稽山,还有安夷府疆土内的庄园、村落、大小郭城等等地方的人口来算,总人口少说也有三千万人口,粗略算起来整个安夷府竟有百万之多的修士,其中又有七八十万道法修士。
这不可谓不多,简直是可怕。
当然,能汇聚成像安夷城这般繁华有无数散修的城池,原因很多:
一来是因为随国的律法松懈,使得此地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法外之地”。
赵氏商行前往安夷城的路上,也曾路过江湖强人和贼寇,但是赵家也不是一天两天过此路,与那些人也熟悉。那些强人和贼寇收下赵氏商队缴纳的过路金,也就放行了。
这些让李南风打开眼界,原来那些“留下买路财”的事情是真的。李南风也想明白了,纵然随国律法再宽松,也绝不会容那些作恶多端的强人和贼寇存在。若是相安无事,不发生太多人命的事情,府衙和当地守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李南风怀疑随国的官府与那些强人和贼寇勾结盘剥商队。
这在大晋其他疆土上都是很难看到的事情。
二来是会稽山功不可没。会稽山曾开国军师邓会稽的隐居之地,也形成了散修隐居此地的遗风,吸引了无数求道者前来问仙求道,山下又常有散修大德讲道授法。
不过,现下李南风没有时间去会稽山,只等办好牙牌之事再去。
三来是因为安夷城周围疆土广大,深山荒谷,大泽河流颇多,静修之地不少,而又盛产元石和各类矿物。
有名的矿山——莽山就在安夷府的疆土内。所以,安夷炼器也在大晋中非常有名。
四来是安夷城边界与西岳国和西邑郡交界,西岳国和西邑郡是大晋最西南的疆土,两地都是荒蛮之地,高山密林之中有妖类族居。所以,也盛产各种奇物和妖类的各种皮毛,两地的修士们和商人都来往安夷城进行贸易,因此安夷城也是商贸繁盛之地。
虽然安夷城周围的深山老林之中也有妖类群居,但不如西岳国和西邑郡多而繁。
所以,在这里种种原因之下,安夷城成为大晋有名散修之地。
天空中不时有骑着白鹤,踏着飞剑的修士路过,同样骑着匹火焰马的陈未午都频频抬头目视,眼中皆是羡慕之情。
陈未午啧啧叹道:“啥时候,俺也能踏着飞剑飞行啊!想想都是那么一件痛快的事情。”
众护卫都善意的调笑起来。
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又何尝不羡慕,只是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罢了。
御剑飞行,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曾经,何太白就是未入命海御剑飞行,李南风曾问过司马萼。
司马萼便是用这样一句话概括:命海境以上修士还好说,结成符印,拥有本命元气,只要学门御剑术就能御剑飞行。若是命海境之下,炼元境几乎不可能为之。真元境倒是能凌空御剑飞行,只是并不长久。若要长久飞行,须得真元深厚之外,还需所御的宝剑是一件灵器,铭刻法阵,能够自行吞纳元气,节省真元之力。
不过,她是说了道法修士,未讲体修士。
这些也不重要,因为无论道法修士还是体修士,一入命海皆有凌空飞翔之能。
可惜,他和司马萼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他所学极少,符咒、炼器、剑法、身法、道法等等全没学到,甚至连九字真言手印都没有学全。
只学到了四门粗浅火系道法。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但愿安好!但愿有再见之时。”李南风心中默念。
半个时辰后,车队经过一条名唤“绿水”的街巷,停在一座门前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的庭院前。
屋名“南苑”。
屋前大槐树下,有竹篱围成几片阡陌田地,只是这时节,田地荒芜。院墙为白,大瓦为黑,颇为映衬,墙壁之上,又有凶兽、植物等浮雕,只是雕刻得粗旷,但显简约。
整个庭院结构是三进三出,最外边的有四间客房、大院、耳房、浴房、厨房、马厩、柴垛房、茅房,中间有影壁、亭阁、拱楼、池塘、天井等建筑和两间厢房,最里面便是主殿,两侧是厢房。
最里面的主殿为赵有容住所,其他房间的分配都是经过绿竹。
最后,绿竹和四名婢女老人住最里面的两间厢房,剩下两名婢女住中间的一间厢房,李南风单独住中间的厢房。八名护卫住最外边的四间客房,四名仆役住在耳房里面。
耳房狭长,不太宽敞,光线阴暗,通风不好,四名仆役纵然有什么怨言,现下也不敢提。
毕竟,羊入虎口。